思想的迂回生产：知识存量和价值流量的一致性

笔者对这个问题的思考，首先是从“知识”的性质开始的。

“有知识”与“没有知识”之间有什么区别呢？区别就在于前者比后者多出了一个叫做“知识”的“东西”，可见，知识是个“东西”，有它与没有它是不一样的。这就强烈地暗示了，知识其实与我们手头供人使用的任何“物品”都差不多。用哲学语言来说，就是必须把“知识”这个对象看作类似于存在、实在、事物、事实、实体之类的概念。“有”与“无”这个问题说明了知识有一定的形状与边界，因而人们通过将之与周边虚空的空间相对比，才定义了它的存在。“有”与“无”的问题也说明了它具有“位置”的概念，它可以在空间中占据一定的位置，于是，观察者通过判定其是否占用了特定的位置，才判定了它的“有”与“无”。相应地，这还说明了它可以运动，可以在时间上延续，所以具有时间特征。如同任何物体一样，它是在时空中存在的。

以上认识进一步暗示着，“知识”是一种与物质商品生产中的物质资本（机器、设备、厂房等）相类似的东西。它不是天然存在的，而是人进行工作的产物。它被预先制作好放在那里，等着人来使用。有时候它是空闲的、无用的，但到了要使用它的时候，使用者就临时让它发挥一定的作用。

于是我们来到了“迂回生产方法”。这个现成的奥地利经济学概念揭示了资本的来源以及存量与流量之间的关系。它的具体含义是：由于劳动者自身的能力是有限的，直接地徒手生产某种产品是有困难的，为此，他必须先制造有关的工具（包括机器、设备、厂房等），也即必须“迂回”到对工具的生产；而为了生产工具，他又必须再次迂回到对生产工具的工具的生产……依此类推。反过来，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如果生产工具已经事先准备得比较充分，那么生产不仅将会变得可行，而且也就可以相对及时地得以完成。^[11]

参照这个道理就可以知道，知识作为一种资本存量，是与产生它的流量活动相伴生的。这种“流量活动”是什么呢？显然就是思维活动。也就是说，倘若要把知识作为一种资本来定义的话，那么就要把“思维活动”作为一种“经济行为”来定义。一说到“经济行为”，通常想到的都是类似于体力劳动的物理化行动，它们主要作为人的肢体动作来看待。但是，现在，需要把思想本身直接当作“行为”了。较早期发生的思想活动形成了知识存量，知识存量支持了较晚期发生的思想活动。迂回生产方法同时显示了价值流量与资产存量之间的一致性：因为经济行为是需要花费的，所以由此形成的资本存量才具有经济价值。同理，这个逻辑要求我们赋予思维活动以“成本－收益”的特征；只有这样，知识或者人力资本才能成为一种财富，道理上才讲得通。当然，思维活动是一种辛苦的“工作”，需要花费^[12]，这是常识，也是事实，因此我们要做的只是在理论上承认这个常识性的事实罢了。(www.xing528.com)

这尤其意味着对于思考时间的引入。在物质商品生产中，因为生产者的即时生产能力有限，所以生产需要一个时间过程。即使引入了资本，也只能缩短而不是消灭生产的周期。同理，“思想的流量”也同时意味着，思想者在单位时间内的思考能力是有限的（这一点可以作为“有限理性”这个概念的基本含义），因而即使借用了知识存量，思考也仍然需要占用时间。对时间的占用是对资源占用的一个方面，因而思维活动产生了成本。所以，合乎逻辑的结论是，对思维流量的引入要求我们具备一个刻画思维能力有限性的理论，这样才能合理地说明思维活动为什么需要时间过程。最好能有一个简明的理论，它可以直接地、确切地说明思维活动是如何进行的，什么是思想生产中的“人的双手”、什么是“原材料”、什么是“工具”、什么是“产品”，等等。

明眼人已经看出，对思考时间的引入同时产生了一个巨大的好处，那就是理论的动态化。思想的动态化是经济理论动态化的关键。对此我们稍后论述。

平心而论，笔者并不认为，在经济理论问题的思索者们中间，只有我本人走到了这一步。事实上从“迂回生产”的角度来看待“知识”的文字已经零星地出现于经济文献之中。在传统上，经济学者们更是常常用与描述物理对象相类似的方法来描述思想对象，“脑力劳动”“服务”“无形资产”“人力资本”“社会资本”等术语就是这样产生的。诸学者们把物质对象与精神对象简单地混合在一起，展开他们的论述。然而，思想作为对象时，可以这样简单地进行处理吗？回答是否定的：二者绝不可以如此简单地混同起来！因为，思想的迂回生产还有着更为丰富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