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态度对社会评价的影响

传统时期,在任徐店村村民心中,普遍存在着“多子多福”的观念,家户内部十分重视生育行为。但在生育男孩与女孩的态度上,又表现出较大的差异。

(一)　生育观念

在任徐店村,生育意味着传宗接代。如果没有孩子,则表示后继无人,会被人看不起,也会被人用“绝户头”等称谓来嘲笑。生育在家庭再生产上意味着多了一个劳动力,能帮助生产。

1.　生育倾向

村民在生育方面一直崇尚“多子多福”的原则,一般村民都倾向于多生,尤其是多生男丁。男孩子越多,说明人丁兴旺,家里的风水好,人口多的家庭即使贫穷也会受到村民的尊敬,不会被欺负,而且每生育一个男丁就意味着家里又多了一个劳动力。

在任徐店村,如果儿媳婚后一年没有怀孕的迹象,家里的婆婆就会求神拜佛,到白衣堂去求子。如果三年仍不生育,则有被休妻的可能。但因未生育而休妻的村民较少,一般不选择休妻而是纳妾。如果休妻,一般是由丈夫做决定。如果妻子只生了女儿没有儿子,一般也是纳妾而不休妻,因为休妻是大事,不但会造成两家的矛盾,让自己家没有面子,对女性来说也是致命的伤害,传统时期任徐店村被休妻的女子一般都选择了自杀。

2.　性别倾向

在子女生育上,村民倾向于生男孩,因为女儿养大了都是要嫁出去的,男孩才可以传宗接代。一般来说,农户平均有三个孩子,其中两个男孩,一个女孩。虽然村民倾向于生男孩,但同时也会想要一两个女孩以便在年老的时候有人照顾。生的儿子多的女性在家里、在族里都会更受人尊重,会被认为是好命,是“有本事的人”。如果只生女孩而没生男孩,首先会被婆婆看不起,受到婆婆的冷眼相待,同时也会被同家族的、同村的看不起。

生男孩的家庭一般会办满月仪式,但对于生女孩的情况,只有头胎生女才会办满月酒,一些大户家庭非头胎女孩偶尔也会办酒。在上学方面,一般是男孩上学,女孩不上学,当时为私学,大户家的女儿不会去私学,穷人家的男孩会想办法上几年学,起码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在过寿方面,男的到了60岁以上都会办寿,但对于女人来讲,只要丈夫在世均不办寿,只有年老丈夫过世且儿女有所成就的才会过寿。在丧葬方面,男的过世了会办葬礼,女人过世也办葬礼,但男性的丧礼一般比女性隆重。

村落范围内,对于没有生育儿子的农户,即使家庭有权有势,村民也会在背后嘲笑其是“绝户”。如村民李超升(土改时被划为富农)、李三治(保长),一个有钱,一个有权,但村民仍在背后以“绝户头”来称呼他们,他们自身也会觉得很没面子。

3.　生育仪式差异

传统时期医疗条件差,多不卫生,条件又极其简陋,因而婴儿的死亡率较高,例如一户接连生下了十胎未有一个存活下来。因婴儿死亡多在一周左右,民间称为“四六风”。夭折的婴儿多由其父用谷草或小被褥包裹抛于野外。若其父不在,则雇人代替。但是其祖父是不能抛弃婴儿之尸的,因为有“爷送孙儿,送断根儿”之忌讳。孕妇只能在婆家分娩,忌讳在娘家或外姓人家分娩,故孕妇一到预产期,多不外出。假如孕妇在娘家或其他外姓人家突然有临产之兆,而又不能及时赶回婆家,也要将其置于村外一个避风之处,待产后随即送回婆家。否则,将被认为会给娘家带来不幸,有“闺女不卧娘家草”之说。孩子满月后,女儿要回娘家住几天,叫“挪臊泊”,一般是四五天。一般是孩子的老舅先来叫,说是“想长寿,住娘舅”,在老舅家住一天,孩子的舅舅再来叫,俗语说“老舅叫、小舅接,宝宝活一百”。“挪臊泊”后,一般由孩子的爷爷接回,以应“爷叫孙儿,扎下根儿”之谣。

产妇分娩后在家休养一个月,俗称“坐月子”,家人常在产房门口挂一红布条,以示此屋有产妇。进入者忌高声喧哗,以便于产妇和婴儿休息,有人还认为此红布条可以辟邪。产妇的衣食住行比平时讲究,一般大小便均在房间里,如果必须出门,则要用头巾将头包裹严实,以防中风。产妇刚分娩两三天时,还没有乳汁,这时需要请人喂奶,一般讲究男婴请哺育女婴的母亲来喂奶,女婴则请哺育男婴的母亲来喂奶。小孩子哺乳期长达3—6年。产妇在日常生活中也有许多禁忌,如产妇不满月不能随便进入别人家中,也不能进入家庙或庙宇,即使有家丧也不能进入祖坟等。生子本是喜庆之事,可产妇几乎成了“不祥之物”的代表。

宝宝出生后,家人要用白灰将大门口围住,以此告诉街坊邻居,家里有宝宝出生了,一方面不要随便进入本家串门借物,另一方面可以带豆腐、鸡蛋等营养食物去瞧看。

添人进口,是重大的喜事,添人后的第三天,家人要向亲友报喜。报喜要先去岳父家,正式通知。婴儿出生后的第三天,要给孩子穿上准备好的新衣服,无论冬夏均穿棉衣棉裤。还要在这天将婴儿的乳名起出来,俗语有“三天没有名,是个糊涂虫”之说。假如是在庙里祈的孩子,家人还要拿油炸的焦花去“报堂”,并烧香上供送子奶奶和宴请偷娃娃者或“明乞”的参与者,以示感谢,叫“汤饼会”。

报喜时有的是牵一只羊。牵一只公羊,身上披一块红绸,说明是个男孩;牵一只母羊,身上披一朵大红花,则说明是一个女孩。报喜时还有抱鸡的,一只代表女孩、两只代表男孩,或公鸡代表男孩、母鸡代表女孩。由于男尊女卑的影响,生了男孩称为“大喜”,生了女孩则称“小喜”。如闻大喜,邻友皆称“好”;如是“小喜”,则说“也好”。岳母要盛情招待来报喜的人,还要烙油馍、搅疙瘩叫人来吃。见到报喜的人,岳母要将五谷杂粮撒于水缸四周,让其生根发芽,意思是让小孩茁壮成长。接到报喜后,孩子的妗子(舅妈)要在孩子出生的第五天来瞧看,叫“五封”(捂风)。第九天孩子的婆婆要来看。亲戚朋友们择吉日都要过来瞧看,看孩子的时候要给“看面钱”,不然的话孩子将来会长得丑。在这期间,街坊邻居有和孩子爷爷、奶奶、伯伯、大娘、婶婶玩耍的,要给他们脸上抹黑,主要是取乐,逗人一笑。

头胎(第一胎)孩子都要办九,有办二九的,有的办满月九,叫“吃喜面”。办九十分隆重,要提前通知亲戚朋友,约定好日子,到时候亲戚朋友都会来祝贺的。摆设酒席,有酒有肉,叫酒肉大席,款待至亲好友。最后一道食物必须是“面条”,为席面必备之物,所以称为“吃喜面”。

第一个出生的男孩满月办得最为隆重,如果是女儿或是后面的儿子就不会大走席面,一般就是请娘家的亲戚以及近亲到家里吃一顿简餐,富裕人家也是只有第一个儿子办满月的时候办得最隆重。办满月不收礼,但是去祝贺的人要给新生儿一些“看钱”,多少根据自己的心意而定。

办满月的时候邀请的亲戚主要是女方娘家的亲戚以及男方的近亲。一般是由新生儿的父亲去通知,去通知的时候不需要带礼物,通知女方的娘家人的时候一般只通知女方的父母、兄弟,再由女方的父母、兄弟通知娘家的其他亲戚。同村的人不需要专门邀请,听到消息后会自己带着鸡蛋、面条等礼品来祝贺,同村人来祝贺也不需要主家管饭,礼品送到说几句祝福的话即会离开。办满月的时候不用专门请保长、甲长、绅士等,如果居住得邻近、关系较好,其会主动来道喜。

办满月的时候一般是家里的女性去参加,男的很少去参加满月酒。亲戚朋友来祝贺,要拿白面(或大米)、红糖、鸡蛋、布或者小孩的衣服,见了孩子也要给看面钱。孩子舅家的礼最重,斗米斗面或整包玉米、小麦,富裕人家还要有金银首饰,如银手镯、银项圈、银长命锁。还有小孩衣服、褥子、被子等,装在食盒里不盖口,故意让人看。所以有“小孩九,不赔本”之说。亲戚朋友走时不能空篮走,要回赠一些东西,有喜糖、面条,还要给舅、姑、姨一张油馍。满月酒的规模根据家里的经济情况决定,家庭越富裕,满月酒办得越风光、越隆重。

(二)　生育关系

1.　生育与生产

在传统时期,多数妇女怀孕之后仍然要干活,富裕人家的孕妇一般以家务活为主,穷人家、劳动力不足家庭的妇女在怀孕前期除家务活之外仍然要承担部分较轻的农活。1949年以前村民均是在家中生产。妇女临产时,要由家人出面去请产婆到家里,一般是由家里的女性去请。请产婆的时候不需要带礼物。产婆接生结束之后,主家要给一定的报酬,以面、馍为主,数量不多,主要是为了表示感谢。孩子生下来后主家还要管产婆一顿饭,多是鸡蛋水和面条。到孩子“过九”,街坊邻里陆续来瞧看之后,主家要再给产婆送一碗喜面条。

2.　生育与宗教信仰

在传统时期,人们多认为怀孕生育是神的恩赐,生男生女也是命中注定。因此,神灵送子的神话故事盛传。在任徐店村,也有白衣奶奶庙被村内的善男信女长期祭拜。1949年以前,如结婚一年无怀孕迹象,新婚夫妇和家人就觉得不安。若两三年仍未怀胎,外人就会说长道短,家人也会感觉脸上无光,当地有说法:“为人不当三年新(结婚未育称之为新人),头竖脸怎见人?”若三年后还未怀孕,那将直接影响夫妻的感情,甚至会造成感情的破裂,发生休妻的现象。多年(十年左右)不生育者,则会被人嘲笑为“绝户头”。用“绝户头”“断子绝孙”来骂人是最狠毒的了。富裕的家庭会因为妻子不育而纳妾,这个时候做妻子的一般不会说什么,因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在影响着她们。一般人家则寄希望于神灵,供奉“送子奶奶”,到寺庙里烧香拜求。(www.xing528.com)

农历正月十五的晚上,有“偷娃娃”的习俗。在村庄的白衣奶奶庙的香案上面,放着许多泥捏的小娃娃,有男有女。有的是自己亲自去庙内求的,有的是别人代偷的。这一习俗并不局限于不育者,有的怀孕了,别人也可以给他们偷娃娃,偷着将娃娃放在刚结婚或不孕者的被窝里,不说话赶紧走,而主家则急忙将娃娃用红布包裹起来放好。还有一种叫“明乞”,由街坊邻居去白衣奶奶庙内先烧香许愿,说“××家前来求子,如能如愿愿意以××相许”之类的话,然后在香案上系一对娃娃,由一个人抱着,其他人敲锣打鼓,还有一个人在一边说着一些吉利的话,如“黑孩、白孩,都去××家穿花衣裳”“鸡不叫,狗不咬,奶奶抱着就会跑”之类的民谣。邻居将娃娃送到这家后放于被窝,这家的人要以糖果招待邻居。不管是偷的娃娃还是明乞的娃娃,等孩子出生后的第三天,都要备供品去白衣奶奶庙报喜,这叫作“报堂”。同时村民请偷娃娃者或明乞的参与者吃饭相谢。

烧香求神祈子等均不见效时,村民便会抱养别人的婴孩以祈求自己可以生育。所抱养的小孩多系家贫养活不起的,或者不正常生育而被抛弃的,也有抱养兄弟姐妹的子女的。为了培养与抱养子女的感情,多抱养两三岁以下的婴孩,同时也防其长大后认回亲生父母。

婚后只生育女孩的家庭也会被视为“绝户”,因此只有女孩的家庭也会千方百计地生男孩。在所生女孩的名字中就可以看到村民对生男孩的渴望,如叫“招娣”“盼娣”等。在传统时期还有溺婴、弃婴或将女婴送人的恶习。

求子不分穷富,但一般富人到寺庙中求子的频率更高,一方面是因为富人家财产多,想要后继有人的愿望更为强烈,另一方面因为到寺庙中求子都要给一定量的香火钱。

求到子嗣之后,要去向神灵还愿谢神。还愿的时候在哪里求的就去哪里还愿。还愿的时候无论穷富都要带礼物,穷人一般带酒、点心、馍馍等,富人有的会直接捐钱给寺庙,还愿的数量是自由决定的,没有固定的标准。

3.　过继

久不生育的人,将自家兄弟或姊妹等的孩子认领一个自己抚养叫“过继”。还有一种名义上的过继,就是在家谱上将弟弟家的孩子过继给兄长,因一般的观念是“绝幼不绝长”。其可能实质上没有过继关系,所以是名义过继。过继多发生在近本家亲戚无子的情况下,过继子通过过继的形式去继承遗产、给继父母养老送终。

过继通常是按照亲族关系来进行选择,先是亲兄弟之间的过继,若亲兄弟家无子嗣可以过继,则再考虑叔伯兄弟之间的过继。若大哥没有儿子而弟弟仅有一个儿子,在有些大家族中也会要求弟弟将儿子过继给哥哥。若家中只有女儿而无儿子,也需要过继一个儿子,因为传统时期女孩不能继承家产。过继只能发生在同姓近本家之间,收养外姓的子女,比如妻子娘家的亲戚,称为抱养而不是过继。

过继由当家人做主,不需要向保甲长申请,同样也不向族长和门长请示,和自家的近本家商量,然后经由中人说合两家都同意即可。中人由双方商量决定,然后由其中任何一方去请均可,通常由双方近亲、街坊邻居担任。中人没有报酬,商定过继多在晚上进行,因此主家也不需要管饭。过继没有固定的过继仪式,富裕家庭过继孩子可能两个家庭会聚在一起吃一顿饭,穷人家过继只要两相情愿签了过继文书即可。

过继需要签订文书,签订过继文书时过继双方以及中人必须都在场,不需要请保甲长、族长门长来见证,文书一式两份,由双方家庭各保留一份,签订过继文书之后过继关系达成。村民李如普因六叔膝下无子而过继在六叔名下,过继文书内容如下:

继　字

立字人李毛氏(李如普母亲),因堂弟三振年老无养,同亲族干部说合,情愿将五子如普过继给三振为子,一切生活费用全由如普负担,并将翠英(养女)抚养成人,不再带亲附家产(父母家家产不再获得),空口无凭,立字为证。

公元一九六六年三月二十日

立字人:李毛氏

同说合:李三湖　李三和　古云仁　李如华　李如平

其中,李三湖、李三和为李如普的亲本家(叔伯),古云仁为婶子(李三振妻子)的弟弟,李如华为当时的支部书记,李如平是街坊邻居。过继发生时,李三振已有一养女翠英,但其觉得为养女招一个养老女婿上门,女婿不一定会好好对待自己,因此又选择过继自己的亲侄继承家产并为其养老送终。

过继分为不带产过继和带产过继两种。另外,还存在隔代过继的现象,即因自家人丁不旺,而直接过继自家亲侄的孩子来继承自己的家产。隔代过继只发生在近本家之间,不需要改称呼,沿用过继之前的称呼即可。

因为过继多发生在本家同姓之间,因此过继之后的孩子不需要改名改姓。过继子在家谱上仍然位列于亲生父母之下,但会注明“承嗣于××名下”。过继子对于两方父母的称呼根据约定决定,可称呼继父母为爹娘,也可沿用之前的称呼,也可对双方均称爹娘。过继子过继之后要搬到继父母家里去居住。过继子可以自由回亲生父母家,继父母不会干涉。

4.　抱养

抱养多发生在膝下无子的人身上,有的也会因为自家亲戚家庭困难而将孩子抱养过来减轻其生活负担。村民崔学府家的孩子即是因为自家没有孩子而又无人可以过继而抱养回来的。

抱养的孩子称为“养子”,必须是年龄小、不记事、对自己亲生父母少有印象的婴幼儿,通常是在三岁以下。同意孩子被抱养的多是生活条件差、子女多的家庭,未婚生子的姑娘也会让别人将孩子抱养走。抱养以男孩居多。

抱养多发生在亲戚、朋友、熟人之间,不需要中人说合,也不需要见证人,不需要签订文书,双方都同意即可,因为对抱养孩子来说,越保密越好,对外不会谈起抱养孩子的事情。

抱养孩子不需要给钱。抱养的孩子有权利继承养父母的财产。养子不能上族谱,同时也不能入祖坟。抱养的孩子要随养父的姓氏,并由养父母重新为其起名。抱养的孩子必须改口称养父母为爹娘。抱养的孩子不存在归还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