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借贷及其关系分析：传统时期的任徐店村

传统时期,受限于生产力的水平与应对自然能力的不足,任徐店村村民之间借钱、借粮等行为都时有发生,为应对紧急情况,还有高利贷出现。本部分将重点考察传统时期任徐店村的借贷及借贷关系。

(一)　借钱(粮)

借钱或者借粮主要发生在以下几种情况中:一是家中有成员生大病,医药费难以负担时;二是家里建房子、修缮房子或者添置大件家具时;三是家里新买进牲口的时候;四是家中有好赌的人;五是家中有吸食大烟者;六是家中有重大事件如儿子结婚;七是人多地少,靠自家产的粮食不能维持生活的,这种情况一般以借粮食为主;八是遭遇灾荒,生活难以为继时,一般以借粮食为主。

1.　借钱(粮)顺序

借钱可找街坊邻里、亲戚好友、地主财东或者城内放账铺等,一般以亲戚和邻里最为普遍。一般家里遇到困难的时候,近亲如兄弟家会主动来帮助,尤其是大户家庭中,向近亲家借钱借粮只要其有能力负担一般不存在借不到的情况。若近亲家借不到,村民则会选择向街坊邻里借,“远亲不如近邻”,一般村民在遇到困难时会主动向邻里求助,邻里之间都会帮忙。邻里处也借不到时才会去向地主家里借,但向地主家借一般是借粮食,地主家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借出来,必须是地主熟悉、信任的人才可以。也有向城里放账铺借钱的,但寥寥无几,一般是赌博、抽大烟的人才会去向放账铺借钱。

2.　抵押

一般向亲戚、邻里借钱或借粮时不需要抵押,也不需要写欠条,因为借钱借粮的数量一般不多且彼此很熟悉,彼此都能信得过。向地主借钱借粮一般也不需要抵押,但借的数量大时需要抵押,尤其是嗜赌和吸食大烟等不被人信任者,抵押以土地和房屋为主,牲口不能作为抵押物品,因为牲口是活物,还需要喂食。向城里放账铺借钱的必须有实物作为抵押,可以是土地、房屋,也可以是家中值钱的大件物品,且需要借条作为依据,借条上要写清楚借贷的数量、还款日期、利息数量、抵押物品等,如果借贷者到期不能按时还清款项,则根据文书将抵押物品易主给债主。若没有物品可以抵押,则可能会出现借不到的情况。

3.　担保

村民在向近亲或交好的邻里借钱、借粮时,因彼此熟识且相互信任,通常不需要请担保人。如果向地主家借钱借粮,通常都需要请担保人,担保人由借贷者去请,一人即可。担保人必须是在地主家说话管用的、地主家熟悉的、被地主家信任的人,同时,担保人必须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人,穷人不能做担保人,如果借债人还不上,担保人要承担连带责任。到城里的放账铺借钱同样需要担保人,担保人要是和放账铺的老板关系好的、彼此熟悉的或是能被信任的人,放账铺老板也会评估借贷者与担保人的家庭情况,可靠的时候才会借出。

4.　利息

借钱、粮的期限一般是由双方协商决定的,以借方的意愿为主,借期不同利息也就不同。借粮食一般以一年为期,村民前一年借下的粮食,到来年收了粮食之后还上。通常村民向亲戚与邻里借钱、借粮都不会收取利息。但是村民向地主以及放账铺借就会有利息,且利息的多少根据借款数量与期限的不同而不同。借粮的利息以年为单位,心肠好的地主收取20%的利息,如前一年借一斗粮食,来年收获之后还一斗二;利息最高的会达到50%,即借一斗来年需要还一斗五。向城里的放账铺借钱利息有以年计的,也有以月计的,以月计比较普遍,一个月还一次利息。

5.　还款(www.xing528.com)

在向家人借钱、借粮时,如果是未分家,则不存在“借”的情况,因为同吃一锅饭的一家人是共同经营、共同消费的同一经营主体,有钱一起花,有债一起背。如果是已经分家的情况,则是有借有还,“亲兄弟,明算账”,以借的名义拿到的钱和粮食要按期归还,否则就会导致兄弟之间的矛盾,但如果到期无力偿还,在向兄弟说明难处并取得谅解之后也可推迟还款日期,同样不收取利息。如果是儿子向父母借钱或是父母向儿子借钱的情况,通常都是“十借九不还”,谁也不会计较。

亲戚之间相互借钱或是借粮食,如果超出期限无法偿还,一般需要借款者主动去找亲戚说明情况并请求谅解,只要借款者主动去解释,亲戚家一般会同意延期归还,不会有故意为难的情况发生。通常亲戚之间的借钱、借粮不会有大的矛盾发生,不需要找人来调解。

借粮食的时候以借麦子为主,因为任徐店村村民主食以面食为主,且农业生产上种麦子的最多,借麦子更容易借到。如果到还款的期限无法归还,可以用其他种类的粮食来充抵,比如借了麦子还玉米,借了玉米还花生,但是充抵的时候要按照粮食的市场价值来折价核算,使两者的价值基本相等。但很少出现这种充抵的情况,通常都是借什么还什么。在任徐店村,没有出现过“以工代补”的还款方式。

通常家中的债务在分家时也要同时分开,由各个分支各自承担一部分。如果家长去世时遗留下的债务是在分家之前,则由儿子们共同承担;如果家长去世遗留下的债务是在分家之后,则多半是由一起居住的儿子来偿还,但如果兄弟几人关系好其他兄弟也会帮忙承担。如果兄弟已经分家,则某一兄弟欠下的债其他兄弟没有义务帮其偿还,但若是未分家,则需要由全家人共同承担,有债一起背。如果家长去世之后子孙无法偿还债务,有的债主会强占其祖业作为赔偿,子孙也没有办法阻止。如果没有后人,债主同样可以强占其土地、房屋等财产作为赔偿,保长、甲长一般不会干涉。

如果是欠多个人的债务,则一般是先还利息高的,亲戚、朋友、邻里的可先去做解释,获得体谅后再商议新的还款日期。但也不能拖太久不还,否则就会影响自己的信誉,“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若是长期欠债不还,下次再有需要的时候就会面临借不到的难题。

(二)　高利贷

在任徐店村,有钱的、家中有存粮的大户会选择放高利贷,但放高利贷者并不是以放贷为生,通常都是村中地多、财多的大户。高利贷以粮食借贷为主,少有直接以现金借贷的情况发生。

高利贷一般在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出现的较多,借贷的利率为30%—50%不等,最少的为30%,即借一斗来年还一斗三升。另有一种高利贷不用直接算利息的方式,而是“以物易物”,借低价的粮食而还高价的粮食,比如借一斗玉米还一斗麦子,而一斗麦子可以折算为一斗三升到一斗四升的玉米。

借高利贷需要介绍人,介绍人由借贷者去请,最少一人,上不封顶,介绍人必须是放高利贷者熟悉的、信任的人,同时介绍人必须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人,穷人不能做介绍人,如果借贷者还不上,介绍人要承担连带责任。介绍人没有报酬,但是如果介绍成了,借贷者要请介绍人吃一顿饭来表示感谢,吃什么根据自家的实际情况来决定,一般是家常便饭,少有酒肉大席的情况。

借高利贷需要打借条,借条一般是由介绍人来写,如果介绍人没有文化或是不识字,也可请村中有文化的人来写。代写借条也没有报酬。借条一般要写一式两份,借贷者和放贷者各保留一份。借贷的时候不需要请族长、保长、甲长等来参加,因为借贷是自己的事情,族长以及保甲长均无权干涉。

借高利贷的期限不等,由借贷者和放贷者商量决定,以借贷者的意愿为主。通常期限不会太长,期限太长利息太高更难还上。借贷者在未到还款日期时如果有能力可提前主动去还贷,放贷者还可能会减免一部分未到期的利息,但是在临近还贷日期借贷者还未还款的情况下,放贷者会主动到借贷者家里催债,也会同时提醒介绍人催促借贷者还债,否则介绍人也要承担一定的还贷压力。还贷的时候介绍人也要到场作为见证人,还清款项之后要当面将借条销毁。如果到期还不上,借贷者可申请延期归还,但利息要重新计算,按照之前的本金加利息作为此次计算利息的本金,即“利滚利”。延期时需要重新打借条。到了期限如果借贷者还还不上,介绍人需要替放贷者催账,有时也会面临代借贷者还贷的风险。借贷者到期还不了的时候,可用土地、粮食、家禽、大件家具甚至房屋来充抵,折算的价格一般低于物品的实际价格。如果实在还不上,可以求助亲戚朋友,亲戚朋友会根据借贷缘由以及自身实际情况来决定是否出手相助,如果是因为赌博等原因欠债,一般不会同意帮忙还贷。亲戚朋友可以出于道义去帮忙,但是没有必须帮忙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