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工经营：长工的工作时间和报酬安排

在任徐店村,土地以一家一户为经营单位,在家庭劳动力不足或是农忙赶工的时候,一些家庭会通过市场的方式雇用长短工。

(一)　雇工概况

面对劳动力不足的问题,不少村民通过市场雇工的方式来解决。雇工又分为长期雇工和短期雇工两种不同的类型,即年工和短工。雇用长工的多为富裕家庭和土地大户。长工一年四季都在雇主家里帮忙,农忙的时候干农活,农闲的时候就做喂牲口、扫院子、掏炉灰等家务活。长工的工钱与自身的劳动能力和农业技术密切相关,能干“全活儿”的长工报酬就高,做“小伙计”的报酬就低。请长工没有地域限制,本村与外村、亲戚与普通人都可能会请。若雇主与长工之前彼此不认识或不熟悉,则需要中间人来说合,中间人必须是与长工和雇主家相互熟识的人。长工常年吃住在雇主家里,由雇主负责其食宿费用。短工多为农忙季节应急所雇。对短工的农业技术及年龄没有特别的要求,会锄地、割草、套牲口浇水即可。请短工一般是在本村请,很少会有请外村人的情况。短工的报酬相比长工较低,又根据性别、年龄与劳动能力而存在高低不等的情况,平均一天两升麦子。短工做活的工具全部由雇主提供,用坏了不需要赔偿,雇主也不能因此扣工钱。短工做活期间由主家管饭,一天管两顿,即午饭和晚饭。如果请工数量较少,短工可以和主家同桌吃饭;如果是大户家庭或是雇工的数量较多,短工一般是和雇主家里的伙计一起吃饭。吃饭时的座次没有讲究。

(二)　长工及其关系

长工,又称为年工,也称“伙计”,一年四季都在主家家里帮工,农忙的时候干农活,农闲的时候就做喂牲口、扫院子、掏炉灰等家务活。

1.　请年工的原因

在传统时期的任徐店村,一般是有钱的请年工。一般分为以下几种情况:一是土地多、劳力少,靠自家劳力耕种不完自家土地的会请年工;二是家庭经商,劳动力都在外或村内做生意的请年工;三是家里财产大,需要请长工来帮自家从事劳动同时看家护院。而做长工的人一是家庭内土地少、劳力多的,二是农业技术好、有较强劳动能力的,三是家庭贫困、难以过活的。

　　2.　请年工的标准

请年工的标准根据主家的需求而定。若主家需要赶车的、会使用牲口的,那就需要请“丢鞭打挂”(4) ;若请年工仅是为了完成基本的农活,则请会锄地、犁地等的人即可,以此类推。主家根据不同的需求会请不同的人,但是年工必须是老实的、勤劳的人。除农业技术外,主家还比较看重年工的品行,只有品行好的人,主家才能放心地把农活交给他来做。一般年工与主家之前互相不认识,没有接触过,在由别人介绍达成雇佣关系的情况下,若年工品行不好,主家的掌柜会当即打发年工回去,不再雇用。年工只能是男性。年工没有年龄的限制,只要能干活、主家愿意花钱雇即可,一般五十多岁的人主家就不会雇了,因为年纪大了之后劳动能力下降,而且年纪大的年工本身也承受不了高强度的农业生产劳动。请年工没有地域限制。

3.　年工分类

年工要根据雇主的意愿进行生产劳动。年工分为以下几个类别:一是丢鞭打挂(专门为使用牲口而雇用过来的长工)。村民李继宗介绍:“对于丢鞭打挂的长工来说,喂牲口、用牲口,只要是用到牲口的劳动必须要参与,即使天气再冷,当主家需要拉煤的时候,年工也必须赶车过去拉,而且还要负责与牲口相关用具的维护修理,比如牲口套坏了要负责维修。”除与牲畜相关的之外,其他种类的活或是雇主家的家务活年工一概不承担,但年工下工到主家之后为主家担水属于正常的工作范畴,有的丢鞭打挂甚至可以不用承担担水的工作。丢鞭打挂是一项技术活儿,要求年工必须有一定的农业技术,不管再大的骡或是再凶的牛都要能够驯服和使用。因此,相对于其他种类的年工而言,丢鞭打挂的工钱相对较高。二是“长工头儿”。对于一家雇有几个长工的家庭来说,掌柜的就少管或是不再管农业耕种方面的事儿了,而是交给其中一个比较靠谱、老实、农业技术好、什么活都能胜任的长工来支配,这个长工就是“长工头儿”,又称为“杂活头儿”,或是“二当家”。二当家有权力决定掌柜家每块土地耕种什么作物,有权给其他各个长工做日常分工。二当家每年的工钱在两石麦子左右。三是干普通活计的长工,又被称为“小伙计”。小伙计主要负责帮助掌柜家干农活以及其他杂活,比如锄地、种地、割麦子、打场等,多是一些卖力气的活,另外,还要承担担水、出圈粪的任务。

4.　请年工的方式

若雇主与年工之前彼此不认识或不熟悉,则需要中间人来说合。中间人根据主家的要求为其推荐合适的人选,年工的工钱也由中间人在雇佣双方之间进行说合并最终达成共识。一般担任中间人的,一是了解双方的雇佣意愿,知道谁愿做长工、谁想雇长工;二是熟人,一方的熟人在了解其雇工(或被雇用)的意愿后,帮助其寻找合适的人选(或是将其介绍给需要雇长工的家庭)。长工和主家不一定认识,但中间人与长工和雇主家一定是相互熟识的。请年工的中间人没有报酬。

因雇佣双方之间有中间人说合、做见证,因此不需要再写雇佣文书,雇主、年工与中间人三方口头商议即可。中间人要将年工的工作报酬在雇佣关系达成前和双方说清楚,避免产生纠纷。年工的工作时间没有明确规定,和其他劳动力同样上工下工即可。年工的工作内容也没有明确的界线,主要职责是农业生产,但通常年工除了农活之外,看见别的活计都会主动去干,以此获得雇主的赞赏,维持良好的雇佣关系。

5.　年工报酬

年工工价不等,一般与年工自身的农业技术、年龄都有关系。通常年龄越大,其农业技术也就越好,工价也随着上升。一般负责丢鞭打挂的长工对于犁、耙、锄、牲口使用等各种农业技术都精通,相当于是熟练工,其工价相对较高。例如村内王继温十多岁时去给人家当长工,一年的工价是5斗(八升斗,合正常的4斗)麦子,但是村民李继宗家里当时找的长工李三茂一年的工价是1.2石(12斗)麦子。“杂活头儿”,即二当家的工价更高,最高者能达到每年4石麦子。但是二当家必须是“全活儿”,不仅要精通使唤牲口、犁地、耙地、耩地等各种农活,还要有管理掌柜家所有工人的能力。只会出死力的年工,即“小伙计”,工钱就低,一年工价在4斗到8斗麦子不等。还有极个别的年工不需要支付工钱。比如村民贺创,无其他家庭成员,孤身一人,民国三十二年(1943年)大饥荒快要饿死的时候到财主家门前求救,被财主家收留,财主家管他吃饭、穿衣、住宿,他为财主家进行日常劳动,财主家不需要再支付其额外的工钱。

6.　年工期限

年工一般以年来计量雇佣时间,从上工之日起,到下一年的同日算是一个周期。一般雇工也是以年为单位,满一年之后,雇主可以决定是否继续雇用,年工也可以决定是否继续留任。活计好、勤快的年工会被雇主挽留,做活做得不好的年工雇主不会再继续雇用;若长工觉得雇主对自己不好或是有了其他的打算,也可以不再继续在雇主家干活。有的雇佣双方相处得好,雇佣关系能维持数十年,直至长工不能再劳动为止;也有年工上工几天就被掌柜遣回去的,雇佣期限长短根据雇佣双方相处的关系以及长工的技术与品行而定。

7.　雇主与长工的关系

雇主与长工之间除了雇佣关系外,还有互相依靠的关系。雇主家里有财产,但是劳动力少或是自家劳动力不够用,农业生产中顾及不全,雇了年工之后就主要依靠年工来照看农业方面的事情。长工在帮雇主家从事农业劳动外,还要依靠雇主家给的工钱以及日常生活中的帮扶(农业工具、牲口、生活用品)来保障一家人的生活。雇主与年工需要相互放心,信任对方。长工必须要殷勤,“会自己找活儿干”,主家给留的任务有限,不会太全面,因此就需要长工自觉、勤劳,这样才能给主家留下好印象。若给的工资少,也有年工拒绝给主家继续干活而出去跑小生意的情况,因为在冬季跑小生意比当年工赚得更多。

雇主要负责长工的食宿问题,有的家里吃食比较好,当地称为“好茶饭”,饭食以蒸馍与面条为主。村民李继宗介绍:“在正农忙的季节,年工与男掌柜吃的主食一样,要吃面条都吃面条,要吃米饭都吃米饭,掌柜吃白面的时候年工也可以吃白面。但有的时候掌柜会比年工多一些副食,比如家里给掌柜炒个鸡蛋,年工是没有的。农忙季节年工的伙食甚至要好于主家的妇女。”在1949年以前,任徐店村村民在非正式场合下基本没有人坐桌吃饭,大家习惯于几家人聚在门口一起凑堆吃饭,或蹲着,或自己携带小凳子,或席地而坐,没有掌柜和年工之分,边吃饭边聊天。在饭食安排方面,村民说道:“以前(1949年以前),掌柜的和年工都是同一个锅吃饭的,年工可以自己动手到锅里舀饭,吃多吃少也没有限制,吃饱为止,掌柜的不会嫌弃年工吃得多,因为吃得多干活方面自然出力也大,这都是相互的。”

年工整年住在雇主家里。90%有年工的家庭都有牲口屋,牲口屋一般位于院门口的位置,年工多是住在掌柜家的牲口屋里,掌柜的及其家人住在后院。掌柜的为长工提供床板,但是被褥需要长工从自家携带,掌柜最多是在冬天天气寒冷的时候为长工加一个草苫垫在床板上。之所以让长工住在牲口屋,一方面是方便长工喂牲口,另一方面是因为草屋闲置且比较暖和,冬天草屋里还会整天生火。而且冬天农闲的季节草屋里会非常热闹,普通村民晚饭后会到草屋里闲聊、讲故事、说书听书。在传统时期,牲畜是农业生产中的主要劳动工具之一,村民视农用牲畜如宝,因此,将年工安排在牲口屋住宿其也不会有不满。在农忙季节下地劳动时,不管掌柜在不在场,长工都可以隔一段时间到地井台处稍作休息。

在雇佣关系良好的家庭里,到夏季,掌柜会主动提出帮年工添件新衣服,一般是自己家织的白布做成的衣服。在农忙季节,旱地收割麦子的时候,一般需要年工到地里去麦子,为了保证效率,主家也会给年工备一个能够容纳二三斤麦子的大白布袋子让其用柳条制作成网包,这样年工就可以边边装,忙完之后,网包主家就不再收回,而是归年工所有了。有的掌柜甚至会为年工准备“草帽衣袋扇,手巾大布衫”,意即夏季的时候掌柜给年工置办包括草帽、芭蕉叶扇子、毛巾(家织的粗布材质)、新衣服等生活用品。(www.xing528.com)

一般情况下,年工生病掌柜不需要承担医疗费用,年工生病的时候可以告几天假回家休息,请假没有时间限制,身体好了再回来。农忙季节年工一般不能请假,但若实在病得厉害,也可以休息,休息时间不能超过三天。若年工只是休了三五天的病假,掌柜也就不扣工钱了;但是若生病请假的时间比较长,会扣除相应的工钱,年工也不会去理论,因为自己生病期间确实没帮掌柜干活,没有理由索要报酬。若年工的病长时间未治愈,不能参加劳动,掌柜会辞退年工,辞退之后再雇用另外的年工,否则会影响自家的农业生产,掌柜“不养活闲人”。

传统时期村民基本不过生日,即使是掌柜也很少过生日,因此,即使是年工生日当天,也需和平日一样正常劳动、正常做活,主家也不会特意为其改善伙食或是有什么额外的奖励。只有上了年纪的、有威望的人才过生日,形式也很简单,在任徐店村几乎没有大操大办过生日的。年工逢年过节不需要特意去给掌柜拜年,如果是同村,按照辈分、街坊、亲疏远近决定是否拜年,如果不同村,不需要去拜年。

掌柜家里有红白大事时,年工不需要送礼,只需要按照日常分工出劳力进行劳动即可,专门使用牲口的就套车接送来客,小伙计就担水、干杂活儿等等。掌柜的有权支配长工去帮助自家的亲戚劳作,“在哪儿做活都是出力,年工一般会服从掌柜的安排”。给掌柜家亲戚帮忙的时候掌柜不需要额外支付报酬,但是掌柜亲戚家一般会给长工改善伙食,伙食比在掌柜家吃的稍微好一点。

长工家里有红白大事也不会专门请掌柜过去,如果有亲戚或邻里关系长工则会邀约,雇主与长工除雇佣关系外在其他方面少有来往,各过各的。而且,传统时期红白大事的请客范围也很有限,村民一般只请舅家、姑家、姨家、近本家等,正常情况下只办三五桌,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一场宴席两斤肉即可解决问题。

8.　雇工与村落权力

雇用年工和保长无关,不需要向保长报备打招呼,更不需要请保长吃饭,保长也不干涉村民之间的雇佣与被雇佣关系。若年工是外村的,保上抓壮丁的时候没有权力抓其去顶壮丁名额,而且年工所属村庄也不敢到本村雇主家里去将其抓回去充壮丁。村民李继宗介绍:“1949年以前都是‘比英雄’,谁人多势众就可以占优势,即使是外村的保长也怕到了其他村庄吃亏,而且一般雇得起年工的家庭都有一定的家底势力,保长他也不敢轻易得罪。所以一般在外扛长工、不在家的人不会被抓去充壮丁,相应地也就存在为了逃避被抓壮丁就专门跑去外村当年工的现象。”

9.　雇工与租佃

土地数量多而劳动力少的家庭一般会选择雇用年工、短工而少有出租土地现象,因为雇工能够获得更大的收益。比如一个家庭有30亩土地,雇用一个年工一年的工钱支出是一石二麦子,但是长工每天都要给雇主家干活,而且还要附带着做一些耗力的家务活;但是土地出租之后,土地大部分收益归租佃者所有,雇主自己只有少部分的租金收入,还要承担土地的税赋,收益远远小于雇用年工的总收入。年工之所以选择当长工而不是租佃土地,是因为从事农业生产必须具备犁、耙、牲口、水井、推车等大型生产工具,而年工根据其自身家庭条件难以配齐所需的生产工具,即使能够置办齐全,也需要花费很大的成本,所以即使租地的收益更大,其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保证有所收入;同时,当年工的收入更加稳定,不管天灾人祸,土地增收减产,每年都能保证有固定的收入,而不会因为发生天灾就绝收;除此之外,年工除了能拿到固定的收入之外,雇主还要负责其食宿问题,这样就又减少了自家的家庭开支,用村民的话说就是可以“吃个清静饭,干个清静活儿”。年工必须是踏踏实实的人,不能因为耕种的是掌柜家的土地而不是自家的土地就不好好下力,若劳动效率与他人相差太多,即使掌柜的不说,年工自己也会觉得不好意思,而且还会存在被解雇的可能。年工干农活的质量可以低一点,但是数量上必须保证达到平均以上水平,也正是因为此,大户家里请的年工、短工越多,农活干得越粗糙。据村民介绍:“那个时候村里的大户李超位家请的年工犁地的时候将犁落在了地里,锄草锄三遍之后仍未发现遗落在地里的农具,直到收割的时候才发现,后来村民就把这件事当成笑话来讲,都说李超位家的地,锄过没荒田,哪根草运气不好了可能就会被锄掉。”

(三)　短工及其关系

1.　雇用短工概况

农户一般在以下几种情况下会雇用短工:一是在农活最紧张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忙于生产,自家劳动力紧缺时会雇用短工;二是家里有大事发生急需用人的时候也会请短工;三是家里的劳动力生病暂时不能参加农业劳动,自家农活忙不过来就会请短工。家户雇用短工的数量不等,根据自家农活的需求来决定。

短工对农业技术及年龄没有特别的要求,一般短工的农业技术都不会很精湛,而且年龄也不会太大,会锄地、割草、套牲口浇水即可,农业技术好的人一般会做长工而不会选择打短工。

雇用短工不需要中间人介绍说合,双方口头协商好即可。

2.　短工的分类

短工又有“月工”和“季节工”之分。月工就是只干一月,一般是农忙的时候,以月来计算报酬。季节工又称“看伙计”,比较普遍,一般是大麦熟(小满节气,5月21日前后)上工,10月20下工。“大麦割了头(芒种节气,6月5日前后),小麦就加愁”,从大麦熟开始就到了一系列农活开始的时节,因此在6月到10月之间这个时候请季节工的比较多。季节工做活要求“场光地净,不管萝卜出蔓菁”,负责收大小麦子、碾麦子、打场晒粮、种秋粮,但是不负责萝卜、蔓菁的收割。季节工下工之后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一般多会去跑一些小生意,比如推车挑扁担倒卖东西,以赚点钱养家糊口。

3.　请短工的范围

村民请短工一般是在本村请,很少会有请外村人的情况。请短工只可能是远房亲戚或是外姓人,因为近本家和近亲来干活都是帮忙的性质,不需要支付报酬。有的时候被帮忙者可能会把当天的收成拿一点给帮忙的人带回去,但是帮忙者没有固定的工钱。

4.　短工报酬

短工的报酬由双方商量决定,多了主家不愿意给,少了短工不愿意干,平均一天两升(6斤)麦子,有的时候也会是两升玉米。在请的短工之中,亲戚、邻居、同村人待遇都一样,没有高低之分。但是男女的待遇有别,工作内容也不一样,女性干轻活,报酬低,男性干重活,报酬高。一个男性短工平均每天的报酬比女性短工高出一升粮食左右。

5.　短工与雇主关系

短工一般是与雇主无亲戚关系的同村人,短工做活的工具全部由雇主提供,用坏了不需要赔偿,雇主也不能因此扣工钱。短工做活期间由主家管饭,一天管两顿,即午饭和晚饭。如果请工数量较少,短工可以和主家同桌吃饭;如果是大户家庭或是雇工的数量较多,短工一般是和雇主家里的伙计一起吃饭。吃饭时的座次没有讲究。在传统时期,女性一般不上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