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可持续发展：解决工作、居住、资源、环境和文化保护之困

（根据2014年3月8日在武汉《名家论坛》所作报告“大城之困”录音整理）

女士们、先生们：

下午好！（掌声）

今天我讲的题目是“大城之困”，只讲大城市发展进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但这并不代表我只看到了我国上一轮城市化进程中，我们的人民、我们的国土、我们的生存环境所付出的代价和所存在的问题，请大家能够理解和谅解。（掌声）

我讲的内容是大城之九困。无论“大城之困”也好，“大城之痛”也好，或是“大城市存在的问题”也好，在我的专业课程里都是“大城之九困”，都是指“在城市化进程中，可能存在和发生的问题”。非常遗憾，这些可能存在的问题，在我们国家上一轮城市化进程中，几乎在所有的大城市中都发生了。下面我分别给大家简单地叙述一下这些“困”。

第一困是工作之困。目前，我国开始步入老龄化国家行列。在我国人口中，老年人很少，少年人也很少，中间这个阶段的人很多，而中间这块恰巧是20岁以上、60岁以下的人群，占全国总人口的50％～55％。如果按照这个百分比来衡量，我国现在有13.4亿人口，那么就有6.7亿～7.37亿劳动力，正在创造财富。这6.7亿～7.37亿劳动力之中，有3.5亿～4亿劳动力在农村。按照目前我国社会发展的生产力和生产水平，我国的土地和农牧林业，能容纳多少劳动力呢？最多1亿，也许5000万就足够了。这样说来，我国农村需要转移出来的劳动力至少有2.5亿。这2.5亿农村劳动力要到什么地方去呢？要到我国的大、中、小城市里去。那就是说，我们需要为他们提供2.5亿～3亿个工作岗位，这正是城市的困难之一。我国的城市没有这么多的工作岗位，而且这里所说的工作岗位不是让农民工挑着扁担打零工，这不是真正的工作。真正的工作是有保障的、收入合理的、具有8小时工作制的、有尊严的劳动。按照这个标准衡量，我们要提供这么多工作岗位，难道不是我们的大城之困吗？还不要忘了，这2.5亿～3亿将要进城的农民工，还要带进来0.8～1.2倍的被抚养人口，因此我们城市里将要容纳4.5亿～6.6亿的人口。这是城市的第一困，怎么解这个困，我今天不讲，当然我也有我的想法。待会儿我会给大家讲其中的一个解。

第二困是居住之困。我们国家现在户居的人口水平是3.1～3.3人，武汉市户居的人口水平是3.1人。按照这个标准衡量，武汉市中心城区800多平方千米的土地上有500多万人，170多万户。我们城市里所谓的“亲嘴楼”、“握手楼”、城中村，遍地都是。我们农村里有很多破旧的房子，但是农村里面也有很多两层楼、三层楼的房子里，只有两个老人居住。所以说我们的居住之困，是双向之困。武汉市户居的人口水平是3.1人，平均户室面积是100 m2，平均每个人拥有住宅面积34 m2，这在全世界都是先进水平，美国也不过如此。

第三困是资源之困。在我们国家的资源枯竭型城市，湖北省上榜的就有黄石市和大冶市。黄石市和大冶市曾为湖北省乃至中国的经济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也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以致如今成了资源枯竭型城市。我国每千人所拥有的国土面积是7.1 km2，这个数字在世界国家排名中正好处于中间位置。我们中国人不能妄自尊大，也不能妄自菲薄，不能说起我们困难的时候，就说起我们人口太多，而说起我们骄傲的时候，就说我们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这实际上都不对。我国每千人所拥有的国土面积，当然比俄罗斯、美国、法国差远了，譬如俄罗斯是每千人122 km2，美国是每千人31 km2，法国是每千人9.6 km2，而中国是每千人7.1 km2。比上，我们不足，就感到我们多困难啊，但这个困难不能作为我国城市和乡村没有可持续发展的理由。再看看比我国差的还有哪些国家？有德国、日本、印度、新加坡。德国是每千人4.5 km2，日本是每千人3.1 km2，印度是每千人2.7 km2，新加坡是每千人0.14 km2。德国、日本的土地资源远远比我们贫乏，我们不能说德国、日本的经济比我们落后，我们不能说德国、日本的环境比我们差吧？到过德国、日本的人都知道，这两个国家的人均国民经济水平和环境质量比我们好得多，而且交通状况也比我们好得多。武汉市是多少呢？武汉市是每千人0.85 km2。我是坚决不同意武汉市向2000万人口发展的。那么一个城市真正应该拥有的生活容量是多少呢？每平方千米1万人，这是什么概念呢？就是1万人要居住在1平方千米的建筑用地里面，但是它的合理环境容量应该是多少？应该是在国家规定的容量的1/10～1/5，才能够有一个比较和谐、可持续发展的环境。

第四困是环境之困。谈起环境，我们现在都知道空气污染，知道PM2.5。但是说实在的，两年以前大家是不知道的，四年以前我也是不知道的。空气的污染每一个人都感同身受。但是其他的污染呢？水体的污染，大家感受到没有呢？土壤的污染，大家感受到没有呢？可能这两种污染的严重程度并不次于空气污染。前几年，我们几个初中的同学聚集在中山公园的茶室里回忆我们小学时在东湖过夏令营的美好日子。我们的帐篷搭在东湖的草地上，夜里闻着从东湖里面漂来的水的香味，白天下水游泳，用女同学的手帕网来小鱼、小虾放在嘴里就可以吃，吃得那么香甜。今天再到东湖去，还能下去游泳吗？还能下去捞鱼虾吗？环境污染确实是触目惊心的。

第五困是文保之困。文保之困就是历史文化保护之困。城市的历史和建筑，是城市文化的积淀，是城市的骄傲，是城市的记忆，是城市发展的见证。早在半个世纪以前，武汉就以“东方芝加哥”闻名于世界。各位想想，今天我们能够看到的历史遗迹还有多少？我是“海口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项目的主持人之一。我知道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包括很多内容，有文物古迹的保护、历史建筑的保护、代表性建筑的保护、古树名木的保护、纪念胜地的保护、历史遗迹的保护、自然遗迹的保护等。我可以说是老武汉人了，1949年8岁的我跟随家人从河南来到了武汉，在做这个报告的前十天，我到汉口找寻我的回忆、我的乡愁。据说这次习近平主席到湖北，给湖北的规划建设提出了一个课题：你们要留住湖北的乡愁。曾经的武汉中苏友好宫（后改名武汉展览馆），是我们武汉历史的记忆，是武汉的骄傲，是我们国家四大中苏友好宫之一，其他三座风格相同的中苏友好宫分别位于北京、上海、广州，至今保存完好，但是武汉的中苏友好宫被炸掉了。展览馆旁边是友好商场，这么一个现代化的友好商场，为什么要把它改头换面，弄得面目全非呢？真不可理喻。

第六困是传承之困。武汉市领导在建设这个城市的时候，喊出的口号就是GDP要增长，要建设大武汉、复兴大武汉，我们武汉要是实业的大武汉、交通的大武汉、科技的大武汉、改革开放的大武汉，就没有提出一个美丽的大武汉、幸福生活的大武汉。但是大家想一想，我们建设城市和农村的目的是什么？就是八个字——美丽家园、幸福生活。如果GDP的增长破坏了我们的美丽家园，不能给我们的人民带来幸福生活，那这增长的GDP要它何用？

第七困是安全之困。我这里列了四大安全之困：自然灾害、社会动荡、恐怖袭击和战争破坏。这都是我们在建设城市的时候所必须要考虑到的。大地震对日本最大的破坏在哪里呢？就是在城市里。社会动荡发生在什么地方呢？也是在城市里。无论是泰国红衫军游行示威，还是乌克兰政局动荡，不都是发生在曼谷、基辅这样的大城市吗？不要忘记，我们也曾经有此痛啊！北京、昆明都是人口大量聚集的特大城市，容易产生安全隐患。我去年去北京的时候，到天安门广场竟然要通过像上飞机一样的安全检查，我很吃惊。当然我认为是很有必要的。战争破坏，大家想想美国向日本投放的两颗原子弹在什么地方爆炸的？在城市的上空。当然未来的战争也许会文明一点，会把炸弹投向军事设施和军队，但是不要忘了，城市始终是敌对国家相互威慑的最重要的地方。

第八困是母体之困。城市的母体是什么？是农村。我们城市人的母亲是谁？是农民。现在的农村，既有光鲜美丽的一面，也有令人心碎的一面。我曾经到平凉市出差，平凉市委书记跟我说的话，使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她说：“赵老师，我们平凉市有250万人，常年有50万人出外打工，每年寄回来50亿，我们平凉市的GDP，我想算成250亿，争取做到每人1万。”她问我这样算对不对。我说：“也对，也不对。这50亿，不是平凉市的GDP，而是平凉市的GNP。这50亿，也许是打工者们为广州、东莞或者武汉等城市，创造了500亿，才给平凉市寄回来50亿。他们为其他城市创造GDP，仅仅给平凉市一点GNP”她下面的话更让我感到不可吃惊。她说：“我们这50万人出外的时候，留在家乡的是他们的父母和孩子，甚至有的夫妻还不在一处打工。”我当时心里头很难受，我们的农民为我们城市的发展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人生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呢？不是当官，不是发财，而是为了平淡的生活，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夫妻在一起，白天同飞，夜晚同眠。大家想想，他们是不是用这样的代价在建设我们的城市。对他们来说，这，是不是困？是困，是我们城市母体之困。这个困，我们应不应该解决呢？应该解决。

第九困是道路交通之困。这可能是大家最希望我讲的问题，大家饱受交通拥堵、交通污染、交通安全的困扰，大家认为我是城市交通专家，又是交通规划技术方面的权威。什么叫交通？所谓交通，是指人和物在两点之间有目的的移动过程。实现两点之间人和物有目的的移动，依靠什么手段呢？可以依靠水运、轨道、航空、汽车、管道这五种交通方式。我今天仅仅就汽车交通方式跟大家说一说。关于汽车交通之困，首先大家都深切感受到了交通拥堵。我记得今年在电视问政上，市长说：“我一直有个疑问，今天的堵是为了明天的畅通，是不对的。”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一个政府官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跟主流意见不一样的说法，但是他的说法是完全正确的。不要以为城市发展必然要堵，怎么会必然要堵呢？世界上那么多可持续发展的城市，它们并不一定会面临交通拥堵、交通污染和环境污染。我曾在美国佛罗里达州考察了很多地方，这是我很深切的一个感受。我国的交通拥堵，堵到什么程度？大家都很清楚。我说几个数字。汽车设计的安全行驶速度是每小时100 km以上，我们道路设计的安全行驶速度是60～80 km/h，我们城市管理对道路要求的安全行驶速度是50～60 km/h，实际上我们开车行驶的速度是30～40 km/h，在高峰时间开车行驶的速度是10～20 km/h。交通学科里有十几个指标来衡量交通拥堵的程度，我们称为延误水平。刚才那一组数据反映出的交通拥堵的程度令人痛心，必须要制止。还有一个停车困难的问题，我为什么要讲停车困难呢？大家可能记得，去年电视问政上，大家说我是最犀利的专家，其实我不是，当时我是急得不得了说出的话，那是什么话？那是武汉的交通管理局局长，我看他被问得汗涔涔的，回答问题非常诚恳，一个劲儿地承诺，一个劲儿地检讨。我于心不忍。我当时就说了，我说我要是交通管理局局长，我绝不承诺，因为我不可能做到。武汉市现在有130多万辆汽车，我们只有30多万个停车位，那么还有100多万辆汽车停在什么地方？我们的公交枢纽站在什么地方？我们的社会停车场在什么地方？我们的专用停车场在什么地方？只有市长知道了，并且下定了决心，才能解决问题。城市的问题离开了市长，一个交通管理局局长能够解决吗？那一次以后，我正好要到美国去，在佛罗里达州做了为期两个月的考察。我告诉交通管理局的朋友们，因为那里有很多我的学生，我说我这次在美国一定拍一些违章停车和怎么处理的照片给你们看。可我在美国两个月，跑遍了佛罗里达州，没有拍到一张违章停车的照片。没有一处违章停车，大家不可想象吧。因此，我回来后就想给市政府建议，停车问题要是再不抓紧解决，将来就会积重难返，实际上现在就是积重难返。但是只要重视，我觉得从重视之日起三五年内是可以解决的。

那么谈到这个问题，我想再讲一个问题，就是困难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只重点讲交通之困一个方面，交通车祸我不细讲了。现在车祸每年公布死亡6万～7万人，实际上我们国家每年死于车祸的人不少于12万。今天掉下了一个波音777飞机，全世界都震惊了。但是不要忘了，我们每天死在车轮之下的人就有一架波音777飞机所载乘客之数，300多人。大家会说，那美国也死人啊。不瞒大家说，我们的万车年死亡人数大概是6～8人，美国的万车年死亡人数大概是0.5～0.8人，武汉市每年因车祸死亡300多人，深圳市每年因车祸死亡也是300多人。因此，我们的交通问题非常严重，需要花大力气去解决。我再说说困之源是什么。我们在城市建设中盲目追求GDP是为了什么呢？很多人忘记了，包括我们的领导。我们建设城市的目的，就是八个字——美丽家园、幸福生活。

如果把美丽家园、幸福生活看得比GDP更为重要，上一轮城市化进程中就不会发生我讲的“九困”。我总结的关于这“九困”的原因，包括决策、规划、建设、管理、教育这五个方面。关于这五方面的原因，我不可能一次性讲完，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急功近利的决策者。我只能给大家举几个例子。大家知道，武汉有一个2049年的发展规划，据说委托了一家研究院来做，研究院的专家认为我们武汉市发展的最大规模是拥有1300万人口，这1300万人口规模跟我们市领导的观点是不一样的，我们市领导认为是多少呢？我估计他们规划的是1800万～2000万人，于是他们就要求计于专家。北大的一位教授说，武汉市要发展到拥有3500万人口规模。他这个关于3500万人口规模的观点，我没有亲耳听到。但是上个星期有人认为武汉市要发展到3000万人口规模的观点，我是亲耳听到的。他认为，我们武汉要大发展，这是大机遇。武汉市是全国第二大经济实体，我们要超过北京。我问他，武汉的发展能超过北京和广州吗？他说那是无疑的。（哄笑，议论纷纷）(www.xing528.com)

大家知道，武汉市现在的GDP大概是9000亿人民币，折合成美元是1000多亿，北京现在拥有人口2100万，北京市的GDP是3100万美元。武汉人跟北京人创造的财富是一样的，GDP都是每人1.5万美元，我们国家现在的平均GDP大概是每人6000美元。按照这种观点，我们要赶上北京很简单，只要把武汉市的人口从现在的1000万发展到3000万，就超过北京了。我想这个话领导听了一定比较高兴，我们发展到2000万人就可以赶上北京，发展到3000万人就可以超过北京。我参加过很多规划评审，我知道，襄阳、十堰等城市的规划都是把自己的城市人口翻了一番，十堰规划的城市人口规模要达到200万，孝感规划的城市人口规模是200万～300万。在武汉北边，河南省驻马店规划的人口规模有上千万之多。连遥远的平凉市城区，一个目前只有40万人口的城市，也要发展到100万人口。（哄笑，议论纷纷）

大家想想，我们国家的人口靠自然增长，人从哪来？我记得李瑞环同志在海南省规划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他说：“你们别老把自己的城市这么扩展了，你们把整个海南省当成一个城市来规划嘛。”现在我们如果把全国当成一个城市来规划，那么武汉市的3000万人口从哪来？湖北省一共有6000万人口，湖北省约有18万平方千米的土地，武汉只有8000多平方千米的土地，只占湖北省不到5％的土地，竟然要容纳湖北省50％的人口。

我不知道市长是愿意武汉市发展到3000万人口，还是愿意武汉市最多只发展到1200万人口。武汉发展到1200万人口的时候，我们的空间已经很小了。现在武汉市民人均占有面积是84 m2的建设用地。海口人均100 m2，三亚人均120 m2，美国佛罗里达州盖恩斯维尔市人均1000 m2。人均占有面积的大小，是城市的环境和居民幸福生活最基本的保证。谁都知道一个城市生活的好坏，跟其人均占有面积密切相关。一个明智的领导所要为市民争取的，就是一个市民要占有多少平方米的土地。

我再说一个“九困”的原因——规划师和专家。在海口市我参加过一个大型的居住区的评审会，这个评审会评审的项目是湖北省一家著名的设计院做的。去评审的时候，我是规划评审专家，这个设计院的方案是被评审的。这个设计院去了两个大腕人物，我们国家著名的规划建筑大师。我们这些所谓的专家提了很多的意见，说这个方案太不像话了，规模太大了，楼层太高了，建筑太密了，绿地太少了，停车位也太少了。我们这位武汉市的专家说：“各位专家，你们说的我们都知道，但我们设计院要按政府和开发商的要求来做。”我知道，他说这个话我完全懂得。评审他设计的项目的时候，我是评审专家；当我们华中科技大学规划设计院的项目要评审的时候，他是我们的评审专家。

我有个学生，是深圳一个比较大的民营设计企业的董事长，他们设计院每人的年产值不少于50万，每人平均年收入二三十万。她从深圳到湖南、湖北、河南，到北京再回来，回来的时候她来看我，告诉我说：“我现在想到，我设计得越多，我让老板赚得越多，我自己赚得越多，我越有一种负罪感。”这是我的学生，一位有社会责任感、有良知、有人文情怀的规划设计专家，亲口对我说的话，我很动容。

话又说回来，在座的各位市民有没有责任呢？下面我说说一个“不知不争不遵的市民”是怎样的。各位知不知道，噪声污染应该控制在多少分贝？最低的空气污染指数应该是多少？房屋之间的间距应该是多少？住宅小区的绿化率应该是多少？住宅小区配套的停车位应该是多少？对于这些，各位可能并不知情，这也不能怪大家，怪谁呢？怪我们这些专家和我们的领导没有让你们知道。如果你们知道了，你们争不争呢？（大声喊：争！掌声）争？那就好。昨天我看到报纸上登了一条消息，河北某个城市的市民，状告环保局污染了空气，法院尚未受理。我不管法院受不受理，但这个市民是知道为自己的权益去争的。他知道空气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污染，既然不应该，就要问责，那问责谁呢？他问责环保局局长，他要状告他。我不是提倡大家告我们的领导，我是说提建议是可以的。你们要争，要为自己的权益而争，通过人民代表争，你们可以写信去争，争取自己的权益，争取自己美好的家园，争取自己的幸福生活。这，没有错。但是还有一点，大家要遵纪守法。大家知道，在今年电视问政上，我有一个举动，我起来给交通管理局局长鞠了一躬，我说：“我们的交警是按照万分之三的比例配备的，我们的交通遵章率是全世界最差的。”我去了这么多国家，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国家的交通警察像我国的交通警察这样辛苦。在路上呼吸着PM2.5超过100的空气，不分春夏秋冬、严寒酷暑在这里查车，太辛苦了，我就鞠了一躬。我确实就这样想，我们为什么这样不遵章呢？如果是因为车位不够，我可以理解。但是过马路，为什么要一窝蜂地过，不等红绿灯呢？哦！我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大家就会说：“赵教授，你怎么说起我们来了呢！”（哄笑，掌声）

那么我再说一说如何解困。我刚才说的“大城之九困”都有解，这并不是说我自己有什么本领，但是我50多年来一直在做城市规划和建设，深有体会，所以我认为这“九困”都有解。如果我说的这些问题无解，那就是无能。关于停车困难之解，我提出了五个策略——规划之策、建设之策、管理之策、科技之策、教育之策。这五个策略我不详细讲，我说一下我的七个措施，我希望市长能够知道这七个措施。说实在的，市长只要按照我这七个措施执行，三五年之内，武汉市的停车问题就能基本解决。但如果继续放任不管，三十年也解决不了。我这第一个措施是坚定地执行“一车一位制”，这是最基本的措施；第二个措施是严格执行配建停车场指标；第三个措施是坚决恢复地下停车库的功能；第四个措施是规划建设社会和专用停车场；第五个措施是合理施划住宅区路边标准停车位；第六个措施是制定软性停车策略；第七个措施是科学管理、威严执法。

按照主持人的要求，我还要留出10分钟互动交流的时间，所以我得做一个总结。我刚才说，我们所有的建设目的就是八个字——美丽家园、幸福生活。我们应该怎样建设美丽家园、创造幸福生活呢？北京现在的发展模式，就是上一轮国家城市化进程中典型的发展模式，它带来了严重的交通问题。首都者，首堵也。全国最堵。世界上有没有比我们首都堵得更厉害的城市呢？有。我到泰国的时候，曼谷的朋友问我：“赵先生，你们武汉和北京一天堵几次？”我想了一想，说：“我们一天堵两次，早高峰7点到10点，晚高峰5点到7点。”他说：“哎呀，我们比你们好啊，我们一天就堵一次，从早堵到晚。”（哄堂大笑）我看了看泰国曼谷的交通，确实比武汉拥堵。但是别骄傲，武汉只比泰国曼谷的交通好一点，有什么可骄傲的。那么，我们应该跟谁比呢？东京！武汉的发展不应该再走北京的老路，走谁的路呢？我给大家提一个国家，新加坡。大家知道，几十年以前新加坡从马来西亚分离出来的时候，它一无土地，二无资源，三无财政，四无人民。但是现在大家别忘了，这个土地面积不到武汉市三分之一的国家，目前拥有人口550万人，人均GDP是5万美元，而我们的人均GDP才1.5万美元，所以我希望我们武汉市走新加坡的可持续发展的城市之路，不要走北京的不可持续发展的城市之路。（掌声）其实武汉市的人均GDP要想超过新加坡并不困难。但是我们真正的幸福生活、美丽家园是什么样子呢？请大家看下面的这四个事例。

第一个事例是雾。说起雾，大家都很恨它，其实这也是一个误解。雾本来是一个很好的自然现象，只要它不跟霾结合成为雾霾，就是一个很美的东西。“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宋代诗人秦观估计没有看见过雾霾，所以能写出这么美丽的诗句。如果他看到现在的雾霾，他也许会加一句：“雾霾京都，挥手告别，望不见你满脸的愁。”（掌声）我在美国时总想找到雾霾，具体来说，我非要找出美国的雾霾是什么样子。老实说，我在美国一直没有见到雾霾。终于在我回来的前一个星期，2014年2月23日，在美国佛罗里达州盖恩斯维尔市碰到了一场大雾。我开车去盖斯恩威尔最大的教堂——西部教堂，我是去体验体验的。

第二个事例是关于我们的美丽家园和城市历史的。我刚才说了，原武汉中苏友好宫没有了，我居住的积庆里已经破烂不堪了，我上小学的华中里已经荡然无存了，江边也没有什么景致了，民生路也不复存在了。但是武汉市有几千年的历史，俞伯牙摔琴谢知音钟子期的故事流传几千年，当时的文化、当时的生活多么富有诗意和美感。美国佛罗里达州有一座古城叫圣·奥古斯丁市，那里的建筑不过有300多年的历史，却都保存完好。那么回过头来看看武汉市民生路的旧照，拿到外国去，外国人会认为这是旧金山的一条历史文化街道。再看江滩、江边的旧照，跟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有什么两样？再看看武汉中苏友好宫，虽然它没有了，但有些人可能对它还有印象。我前年到了俄罗斯，去莫斯科看了展览馆，竟然就有一座这样的建筑，但是武汉的中苏友好宫却被拆掉了。还有西安的法门寺，法门寺塔倒之前我去过，法门寺塔倒以后我也去过，法门寺塔重修了以后我又去过。真正的历史文化古迹被冷落，一个假的历史文化古迹却在这里骗取人们的钱财，破坏人民的土地，破坏当地的生态和人民的生活环境。这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我们对城市进行保护时不能造假文物，不能破坏我们的真文物。

第三个事例是关于我们的美丽家园及和谐城乡。我刚才说到了，我们中国有这么多住宅，实际上是多了1亿～2亿户住宅，这个数目很惊人，但是别忘了，有的住宅要按照居住标准来衡量，不合标准的建筑说老实话拆了也不是太可惜。农村有许多沿着马路盖的房子，无论是质量，还是设计，更别说外观，都叫人不敢恭维。在佛罗里达州考察时，我把那里的房屋住宅分了五个类型，外加了一类农民的房子。第一类高级住宅，居住在第一类住宅里的人大概不到10％，这类住宅前面有私家花园，后面有私家游艇码头或者飞机停机坪。第二类是次高级住宅，它可能有三层楼房，有三个车库，前面有花园，后面有花园，花园不大也不小。居住在第二类住宅里的人有10％～20％。第三类住宅是中级住宅，一层或者两层，前面有个小小的绿地，后面有一个小小的花园。中国留学生在美国如果定居下来了，拿了绿卡，相当多的人就住在这种住宅里。第四类住宅是中下级住宅，是单元式的住宅，居住在第四类住宅里的人大概也占20％，这种住宅跟我国的单元住宅差不多，每户70～80 m2，甚至有100 m2。话又说回来，居住水平也大概就是每人不到30 m2。我们都能达到这个水平。第五类住宅就是低级住宅，是我看到的佛罗里达州最穷、最差的住宅，我估计了一下，大概60 m2，外面的环境较差，但是也有车位。连中国留学生都不会住在这个地方，这个也是要收房租的，我问了一下，房租每个月400～500美元，失业哪来这么多钱呢？别忘了，失业的人会有800美元补助。任何人失业都有这笔钱。大家知道，中国留学生为什么喜欢在美国生孩子？因为在美国生孩子，到了医院后不会先问你要钱，生出来后，你回到家里，给你寄来账单，多少钱呢？1万多美元。只要写个证明，证明是留学生，政府会免除这个费用，但是这个孩子以后就是美国人了。除了上面五种类型的住宅，还有一种农民住的房子。美国是不是还有比这个差的房子，我不知道，但是我确确实实是跑遍了佛罗里达州的偏僻角落，我钻到村里面去了，我没见过任何比这个房子还差的，这就是农民住的房子。一间住宅，两辆车子，还有一个放工具的房间。

我要说的第四个事例，还是讲幸福生活。美国的标准校车是橘黄色的。早上孩子们在固定地点等校车，校车来了，孩子们乘坐校车去学校，晚上校车再把孩子送回来。这种特殊设计的校车停下来的时候，前面伸出一个“臂膀”，上面的红绿灯会闪，它后面所有的车子都停下来，只要没有3 m的分隔带，对面的所有车辆也都要停下来，这个车就这样牛。孩子们一一下车后，校车把“臂膀”收起来，把停止的标志收回来，它开动后，后面的车、对面的车才能够开动。在美国，早晨晚间，校车到处都是，再偏僻的地方都有。我问了一下，那里每个校区的学校，一定要保证每一个孩子要用自己的校车接到学校，要用自己的校车把孩子送到家长的手中。大家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做到这样？

下面是我2011年5月份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写的一首乐府诗，大家知道我们的乐府诗都是比较低沉的，大家想想，“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多么叫人荡气回肠。所以我采取乐府诗形式写我的心情，也是有原因的。

“北美半月行，蓝天伴白云。反思高增长，代价忧心焚。空气土地水，何处不蹂躏。堵江挖山紧，资源痛耗损。农村剩劳力，难融城市群。居者盼其屋，房价吓煞人。贫富太悬殊，惊呼道德沦。楼楼频频撤，历史何处寻？交通堵难治，汽车进家庭。差距究其因，执政是为民。居安当思危，警钟应长鸣。发展可持续，和谐保安宁。”（掌声）

其实这就是我要为大家说的，但是我最后还要说句话，我们现在都说要实现中国梦，我听过的最激动人心的一次演说，是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你们可以听一听，当年当他用排比句法讲到“我有一个梦”的时候，那是多么激动人心。你要知道，他的梦，要比我们当前的梦困难得多。他为了自己的梦，在1968年被种族主义者枪杀了。20世纪50年代的时候，他们黑人不能跟白人坐一辆公共汽车，今天，他们的黑人也当上了总统。当总统的这个黑人在总统就职演说上说出了一句话：“是的，我们能够做到！”那么我刚才讲的我们的目标能不能做到呢？我们也能够做到，想想毛主席对我们的号召，他是怎么说的？他说：“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谢谢大家！（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