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内乱升级
“文化大革命”自始至终都伴随着严重的派系对立,这是片面强调两条路线斗争的必然结果。在全面夺权过程中,这些因不同的思想政治倾向和利益取向结合而成的派别,分裂进一步加深,夺权、反夺权、再夺权多次反复。在一些地方,互相对立的群众组织各自宣称已经夺了权,并吁请北京支持;在另一些地方,有的领导干部利用与其关系较好的群众组织上演后来被称为“假”夺权的活剧;还有一些地方的群众组织代表冲进领导办公室,拿走机关大印,自以为握住印把子就握住了权力本身。
在“三结合”的问题上,各派之间为分配权力更是斤斤计较,水火不容。“三结合”中的每一种力量在高层都有它的支持者:中央文革小组是激进造反派利益的代表者;林彪和他在中央军委的助手们却极力扩大军队的权力;而周恩来和其他高级文职领导人则尽其可能挽救和保护各级干部。这3种纵向系统内部又不团结:造反派中有激进与非激进的对立;军队内部有野战军与地方部队、支持林彪和反对林彪的分野;干部中也有愿意顺应“文化大革命”和抵制“文化大革命”之别。错综复杂的矛盾导致实现“三结合”异常困难。即使成立了“革委会”的省市,派别冲突依然此伏彼起,没有宁日。
“二月抗争”后,毛泽东认为全国从上到下包括党内军内都存在反革命复辟的现象,都有人依然抵制和打击“文化大革命”,便决定反击这股“逆流”。1967年4月6日,中央军委发布由林彪起草、毛泽东多处修改的《军委十条》。这个文件的意图与两个月前的《军委八条》明显不同,它旨在扭转前期“支左”中的“方向错误”,支持“造反派”。此后,许多地区的“支左”工作队被迫检讨、转向。如内蒙古军区在“支左”初期不赞成将自治区党委主要负责人乌兰夫、王逸伦、王铎统统打倒,与造反派观点冲突;造反派即组织冲击和包围军区,军区宣布造反派组织“三司”是反动组织,逮捕了其中一些人。1967年4月13日,中央宣布内蒙古军区在“支左”中犯了方向、路线错误,决定改组内蒙古军区。中央还分别对山东、福建、四川、甘肃、北京、湖南、江西、河南、吉林等地的“支左”工作作出决定或发表意见,否定了这些地区前一阶段的“支左”。
造反派受此鼓舞和支持,一度被遏制的造反激情反而更加高涨。他们“怀疑一切、打倒一切”,不仅谭震林、陈毅等成为攻击目标,而且街头还出现批判周恩来的标语、大字报。全国各地对立两派的斗争随之升级,由“大字报战”,“标语口号战”、口头大辩论,“打砸抢抄抓”发展为真枪实弹的武斗。所用武器既有原始的棍棒刀矛,也有现代的机枪、大炮、坦克。各派互相把对手呼为敌人,把抓到的对方人员视作俘虏。对干部群众进行人格侮辱,人身摧残,从“戴高帽子”、“坐喷气式”等发展到采用古今中外的各种酷刑。1967年夏,从城市到农村,从学校、铁路、工厂到矿山……千千万万个单位,上亿人卷入了派别冲突(20)。一些省市地县公社的人民武装部门的领导还挑动农民进城武斗。7月13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禁止挑动农民进城武斗的通知》,指出:“最近一个时期,江西、四川、浙江、湖北、湖南、河南、安徽、宁夏、山西等地……一些不明真相的农民进城参加武斗,围攻厂矿机关、学校的革命群众组织。有的还提出什么‘以农村包围城市’等反动口号,组织他们进城镇压革命造反派。中央认为,这种做法是十分错误的。”
在全国武斗中,最为突出的是震动全国的反对“中央代表团”事件——武汉“七二○”事件。武汉有两大派群众组织,一个是“百万雄师”(成立于1967年5月16日),由50万技术熟练工人、国家工作人员和民兵组成,其中党员占85%,该组织受到武汉军区司令员陈再道或明或暗的支持。另一派为“武汉工人总部”,有40万成员,是一个更为激进的造反派组织。双方的派别矛盾不可调和,冲突日剧。为了帮助武斗激烈的省份调处矛盾,实现“革命大联合”,中央派出了一些政府和军队的高级负责人前去调处矛盾。7月14日,谢富治、王力奉命以“中央代表团”的名义从四川到达武汉,批评陈再道和军区其他领导人,要求他们撤销对“百万雄师”的支持,转而支持“工人总部”,并令其公开检讨错误。对此,武汉军区、湖北省军区、武汉市人武部和省军区独立师抵触情绪极大,“百万雄师”也非常不满。他们于7月20日晨扣押了王力,并于20日至22日,组织大规模集会、游行,全副武装的独立师战士枪上刺刀,在汽车上架起机枪,公开与“百万雄师”一起游行。当时的武汉三镇,工厂停工,交通中断,到处响起一片“打倒王力、谢富治”的口号声,这就是“七二○事件”。
22日,王力、谢富治、陈再道赴京,王、谢被当成“英雄”受到数万人欢迎,陈则受到撤职批斗。湖北省军区所辖独立师被打成“叛军”,撤销番号,很多人被武装押赴农场劳动。当天,江青对“文攻武卫”的口号加以肯定,给武斗火上浇油。(www.xing528.com)
1967年仲夏,南京、常州、长春、沈阳、重庆、长沙、西安、哈尔滨等地接连发生大规模的武斗事件。北京中央民族学院、中国人民大学等高校也发生了两派武斗。8月4日,王洪文调动上海24万产业工人,开动近千部各种机动车辆和船只,从水陆两路对上海柴油机厂的另一造反组织“联司”(即联合造反司令部)进行围攻达8个小时(21)。
当社会上造反升级之时,刚刚开始收敛的红卫兵运动再度膨胀起来。1967年3月底4月初,以北京航空学院红旗战斗队负责人韩爱晶发出“打倒徐向前,炮轰陈毅、叶剑英”的呼声为开端,红卫兵又从校园杀向社会,而伴随其始终的则是日趋恶化的派系矛盾。红卫兵内部派性分歧和斗争的核心问题是权力问题。这种派性分歧和斗争有的是“文革”之初从“造反”和“保守”的矛盾转化而来,更多的是造反派内部的重新分化。“一月夺权”以后,三结合的“新生”政权为红卫兵参与政权提供了机会,权力对红卫兵头头发生侵蚀作用。他们越来越多地把为个人、小团体攫取和巩固权力作为头等问题。干部“三结合”问题即是斗争的焦点之一。各派红卫兵都想扶植站在自己一边的干部进入“革委会”,加强自己的势力,同时打击与对立派合作的干部。那些急于摆脱被批斗境遇的干部也希望得到群众组织的认可。“支左”是引发派性斗争的另一个焦点。1967年秋季以前,军队“支左”大多是支持一派,因而不同的部队,尤其是地方部队和野战部队之间,在支持哪一派群众组织的问题上常常发生分歧。军队的态度加剧了红卫兵的派性矛盾。于是,围绕着建立“三结合”的权力机构“革委会”的问题,红卫兵的派性与领导干部、军队的矛盾相互激荡,无休止地发展。派性斗争初为“文斗”,争吵无济于事,复加拳脚,继而动以棍棒。而民兵、兵器工厂、体工大队以及军队的卷入,则使武斗有了升级到动用现代武器的可能。
红卫兵和社会上的造反派联合成势力不等的派系,各派红卫兵之间、大学之间大动干戈,加剧了社会的混乱。
利用“二月抗争”事件,极左派也将矛头直接对准了军队。1967年8月1日,《红旗》杂志发表由王力、关锋起草,陈伯达签发的社论《无产阶级必须牢牢掌握枪杆子》,公然鼓噪“打倒军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那些在1967年初被军队压制的造反派感到“翻身”了,纷纷冲击军事机关,在全国从上到下大揪“陈再道式人物”。军区指挥员,包括一些与林彪关系密切的人都受到了攻击,如广州军区司令员黄永胜,就被激进的红卫兵称为“广州的谭震林”。一些公社、大队的人武干部、民兵干部也被打成“小陈再道”。造反派还抢枪截车,抢军用仓库,抢军衣,切断交通运输。
8月22日,因“香港英国当局迫害我驻港新闻记者”,北京造反派“反帝反修联络站”在英国驻华代办处门前召开声讨大会,然后冲进英国代办处进行打砸抢行动,并放火烧毁汽车和代办处的东西,造成了严重的涉外事件。武斗遍及全国,“文化大革命变成武化大革命”(林彪语),在武斗中高呼“毛主席万岁”而英勇牺牲者时有所闻。他们分别被各自的群众组织追认为“革命烈士”。8月9日,林彪在一次谈话中声称,文化大革命“真是代价最小最小最小,胜利最大最大最大”。但事实上,到8月底,中国已徘徊于无政府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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