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督抚同城之损（1890年）
国朝例设总督八阙，巡抚十五阙；近又添设新疆巡抚一阙，而移福建巡抚于台湾。当未移以前，凡督抚同城者四：闽浙总督与福建巡抚同驻福州，湖广总督与湖北巡抚同驻武昌，两广总督与广东巡抚同驻广州，云贵总督与云南巡抚同驻云南。厥初总督不常设，值其时其地用兵者设之；军事既平，遂不复罢，亦俾与巡抚互相稽察，所以示维制、防恣横也。然一城之中，主大政者二人，志不齐，权不一，其势不得不出于争。若督抚二人皆不肖，则互相容隐以便私图，仍难收牵制之益，如乾隆间伍拉纳、浦霖之事可睹矣。若一贤一不肖，则以小人惎君子，力常有余，以君子抗小人，势常不足，即久而是非自明，赏罚不爽，而国计民生之受病已深，如康熙间噶礼、张伯行之事可睹矣。又有君子与小人共事，不免稍事瞻徇者，如乾隆间孙嘉淦、许容之事可睹矣。若督抚皆贤，则本无所用其牵制；然或意见不同，性情不同，因而不能相安者，虽贤者不免。曾文正公与沈文肃公葆桢本不同城，且有推荐之谊，尚难始终浃洽。其他可知矣。郭侍郎嵩焘于去广东巡抚任时，疏陈督抚同城之弊，谓宜酌量变通，言甚切至。
兹余姑就见闻所逮者述之。吴文节公文镕总督湖广时，粤贼势方张，为巡抚崇纶所
龁，迫令督师出省而隐掣其肘，军械粮饷皆缺，文节由此死绥，武昌旋陷。厥后惟胡文忠公与总督文恭公官文相处最善，为天下所称诵。文忠既没，文恭劾巡抚严树森去之。威毅伯曾公国荃为巡抚，又劾去文恭，曾公亦不安其位以去。迨伯相合肥李公总督湖广，为巡抚者，本其属吏，诸事拱手受成。李尚书瀚章继之，一循旧辙，又在位日久。自此巡抚几以闲散自居，而督抚无龃龉，政权无纷挠矣。郭侍郎之巡抚广东也，适故相瑞麟以将军迁总督，颇黩货卖官，治军尤畏葸，侍郎心弗善也，上疏微纠其失，以无奥援罢去。蒋果敏公益澧为巡抚，英锐喜任事，瑞麟心惮之，严劾蒋公去职，因愈专横无顾忌。其后英翰为总督，以允闱姓缴捐事，为巡抚张兆栋所劾罢。近今张尚书之洞总督两广，与历任巡抚皆不相能，朝廷至令兼摄巡抚以专其任。则督抚同设之无益，亦可概见矣。咸丰、同治间，徐之铭巡抚云南，为叛回所胁制，复倚回寇以自固，杀升任陕西巡抚邓尔恒于境上。张尚书亮基为总督，至引疾求退，以速出滇境为幸。潘忠毅公铎为总督，方图以回攻回，之铭泄其谋，忠毅遂遇害。光绪初年，总督刘岳昭与巡抚岑襄勤公毓英不相能，舆论皆不直总督，寖至罢黜。潘鼎新巡抚云南，盛气陵总督刘武慎公长佑，颇蔑视之，刘公郁郁上疏求去，朝廷罢鼎新，慰留刘公。此皆督抚不能相容之明证也。福建督抚之外，又有将军及船政大臣，政令歧出，尤不能画一。自巡抚移台湾，复裁船政大臣，而总督兼理船政及巡抚事，未始无裨于政体。余谓湖北、广东、云南三行省，皆可废巡抚，而以总督兼理，如福建之例。不特此也，各省之道府同城者，皆可废知府，而以道员兼理其事，庶几纷争之衅可弭，民生吏治，受益多矣。窃考宋代节度、安抚等使，皆兼知一府，故虽使相亦称大府，此诚意美法良，非近制所及者也。夫尊如督抚，尚可兼知一府，然则以总督兼巡抚，以道员兼知府事，尚何不可之有？(www.xing528.com)
（选自《庸庵海外文编》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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