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东筹防录》自序（1887年）
光绪十年，法兰西攻越南，克之；与我广西防边诸军遇，仓卒受创，憪然不靖。遣其巨酋，作言恫喝，要求无艺。不应，则以兵船逴至海上，惊恐吏民，鲸呿豨突，不戢益张。于是，诏下濒海诸行省戒严，而福成适奉分巡浙东之命。巡道职虽主察吏，然备兵防海，实其专责；又监督两海关，为巨饷所自出，凡与远人交接事，刚柔缓急，稍失其宜，往往纳侮而为他日患。窃用此为兢兢，既受事，寇警益迫，筹防益棘。抚院庐江刘公，不以福成不敏，檄令综理营务，尽护诸军。当是时，浙江提督祁阳欧阳公驻镇海之金鸡山，以本标练兵千，暨楚勇二千五百人防南岸；统领抚标亲兵记名提督寿州杨公岐珍驻招宝山，以淮勇二千五百人防北岸；统领抚标小队记名总兵寿州钱公玉兴以衢标处标练兵千，暨淮勇二千五百人，分扼宁波至梅墟及育王岭、墙下潭等隘，并备有事时策应南北岸两路；又有威远、靖远、镇远三炮台炮兵，以守备吴杰领之。“元凯”、“超武”两轮船在海口，而红单师船五六，往来不常。两统领之军，及炮台兵轮，仍总统于提督，而皆遥受节度于中丞。中丞传宣号令，筹议大计，悉下营务处。凡战守机宜，无巨细，一埤遗之。其佐理营务处者，则有知宁波府上元宗君源瀚，治行焯著，识略颇闳；试用同知太平杜君冠英，抗谈经济，多得要领。二君皆锐敏喜任事，每有所建白，未尝不中吾志也，既倚之如左右手矣。欧阳公练戎机，有雅量；二统领亦精心兵事，奋欲有所树立；皆与福成交久，契合无间言。福成时与商榷，必尽心乃止，未尝有不同之见。顾中丞既不驻宁波，将吏不甚相统摄。巡道位稍下，权力轻，所与共事者皆等夷，若稍颛己自用，则必有所龃龉而志不一。志不一，则势不完而防不密。窃尝自念所居之地，尤以联上下、化异同为职。吾职稍有不举，辄廪廪然惧之。故凡进言于中丞者，惧将吏之隐情，有不上达也；惧中丞之德之威，有未下究也。凡调和于将帅之间者，惧其有町畦而意计相歧也，惧吾积诚之未至也，惧吾谋虽忠，议虽密，或稍矜意气，致听者不能虚受也。凡鼓舞群才而为吾辅者，未事则惧不尽所长，既事则惧不彰其绩。而当夫策力并进，未有折衷，又惧不能砥砺损益，归于至当也。慎此数者，识之不忘，幸而文武一心，上下辑睦，奋其智能，各事其事，绸缪寒暑，不怵不慆。于是因形势，设巨防，定民心，搜军实，用与国，伐敌谋，清间谍，杜向导，申纪律，明赏罚，励客将，布利器，备御稍严。寇氛已逼，恃其慓锐，突进无前，我舰我台，纵炮拒之，毁坏敌船，偃旗转轮，仅能出险，再进再却，折北夷伤，悍酋嚄唶，既憆且惊，毒技险谋，郁不得泄，屡肆桀黠，鱼雷舢板，乘宵入袭，以遗我禽。彼乃久居狂风怒涛颠顿振撼之中，饱尝潮汐，与我相持四五十日，欲蹈瑕伺间以图一逞，卒不可得。迨和议成，复逗遛三阅月，乃退去。是役也，法水师将孤拔乘中国海军未成，以铁木战舰十余，纵横南洋，
我海疆。其别将统陆师由越南进窥广西边境，中国将吏分道御之。马江之战，以不设备而大败。然法用诡道单［取］胜，诸国咸羞称之。台北之战，迭胜迭败，以法人全力所注，受围最久，战守亦最苦。镇南关之战，先大败，后大胜，穷追出关，遂复谅山。非此一战，法尚未肯就款也。惟广东以重臣宿将，络绎布置，先声所震，敌气自慑，遂不敢犯。镇海一口，本非敌所必犯，以追南洋援台兵轮船至此，又因浙防声势弱，有轻我心。我乃出其不意，逆摧凶焰。彼既败之后，复稍务持重，不敢浪战。故法船在浙洋四月有余，而民不受兵，其完固清谧之效，殆与广东相并云。兹辑当时文牍、书檄、电报，稍有关系者，厘为四卷，时时取以自镜，并付剞劂，以质当世达时务者。夫武备日新，事变无穷，此詹詹者，本不足道。然存其梗概，用为防海之嚆矢焉，亦以鸣安不忘危之意云尔。时十有三年岁次丁亥，秋七月，无锡薛福成自序于分巡宁绍台道衙斋。(www.xing528.com)
（选自《浙东筹防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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