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越南议中（1883年）
或问两国有事，先论强弱，以法战舰之众，士卒之练，火器之精，迥非中国所能敌；且法人谋取越南，处心积虑已十余年。今中国以兵援越，无乃挑强敌之衅乎？谨应之曰：自古胜负之机，曰理、曰情、曰势。越为中国属邦，朝贡之例，载在会典。中国累次出师保护越南，剿平黄崇英、李扬才、陆之平等，地球诸国皆知之。去冬宝海奉其国命，备文申明法国无侵占北圻土地之意，亦无贬削越王治权之谋。迨外部易人，忽尔中变，是揆之常理而法当自恧也。法之绅商广布新闻纸，谓外部不宜倡议袭取东京；各官联名具禀，谓民情不愿开衅。其外部至称病不出，其议院不肯多筹兵饷，谓北圻可攻则攻，否则决计调停。各处电信及各口新闻纸皆言之凿凿，是核以舆情而法已自馁也。法国地居四战，船炮兵额虽多，分防英、奥、俄、德诸国，其能远调者不过十之一二。然涉重洋四五万里，运兵之费，一可当十。况越境重山叠嶂，如离红江稍远，彼即不能逞志。是衡以大势而法将自绌也。夫理、情、势三者不顺，法人早自知之。故并无与中国失和之意。近闻中国势将决裂，乃调兵船东来以备不虞。但无事时铁舰游历，亦所常有。即法使脱理古素善恫喝，近亦不复挟动兵之说，若我因兵船稍形疑惧，彼转将肆其恫喝矣。今当漠焉与之相忘，固可保无事也。然中国犹惧其有失也。是故，因法之兵船麇集越南口外，将击阻我军与运军火赴越者，则令滇、粤由陆路济师以避之。因法军坚守东京、南定，未可助越进攻以授彼口实也。则令我军遥作声威，深沟高垒以待之，犹惧法人欲罢不能也。是故，与之辩论以开其悟，示之形势以伐其谋，请各国之公评以止其私，执通商之利柄以啖其志。法人或耻败军殒将，则越人早致书西贡巡抚，卑礼逊辞以谢之，犹不能已，或令越人稍出李维业恤款以饵之。法人或恋东京、南定，则彼早行文越南，谓并非利其土地，即当交还城池，宜令越人执原议以索之。又不可得，或姑许红江开矿以易之。若既如是委曲求全，而法人犹来寻衅，是在我固可以无悔，何也？以我无启衅之道也；以法人恃强不戢，我即尽捐越南以畀之，犹将启衅于我也；以彼得越南，其势益张，不如及今图之，犹得理、情、势三者之顺也。为今之计，宜速筹大宗的饷二百余万两，如各省关拨解不能足数，可稍发户部四成洋税存款，与出使经费以附益之。分拨广东、广西、云南三省，并稍备接济刘永福饷械之用。俾广东速整水师，调集兵轮，布扎廉琼海口，操巡粤、越洋面。广西并旧军募足万五六千人，据守太原、高平、谅山、宣光、北宁等省，均宜入驻省城，而北宁之军，尤须厚集其势。云南并旧军募足万人，扼守保胜之大滩，仍分兵赴山西兴化，择险扎营，与黄佐炎、刘永福两军相犄角。务使越人气壮力完，不遽折而入于法，则法人势难持久，当无不就我范围者。前者粤军自北宁退扎安勇，安勇乃北宁属县，距北宁三十余里，其意盖恐法兵来攻，如拒战则衅端即启，退让则失地损威，故稍居僻邑以便进止。不知北宁为红江以北数省障蔽，粮货所萃，粤军在关外者，购粮皆在北宁。北宁失则粮路断，我军只可全退入关矣。如法人窥我怯弱，但遣锐师数百袭取北宁，则我现驻安勇之师，亦断不能不退。且将举关外数省弃之，何如先据北宁，示以坚守之形。法人与刘永福等战事方殷，若我不与挑战，断不肯来攻我军，致益一敌。今宜于北宁城外掘断来路，多埋地雷；营墙内外，多挖地道，以避大炮之轰击。法人虽来，不足为患。且法闻我守具既严，断不骤窥北宁。北宁固，则谅山、太原、高平数省皆固矣。至于山西、兴化，逼近江边，兵轮可直抵城下。法人素畏黑旗兵，累次不战而退，如以两城委之刘永福，当可坚守。无如永福兵数不多，近闻滇军出关者仅七百余人，势孤力弱。宜令大队陆续速进，专固刘永福后路。俾永福得悉其精锐，驰赴前敌。如此则红江上游，法难深入，既足扼商路咽喉，滇、粤两军分布江北，已得越地三分之一。但能稳守坚拒，则越南虽削弱，足以图存。法难遽得志于越，不能不转商于我。即法欲餍志于通商，亦不能不求成于我。操纵进退之权，惟中国主之。此其措注得失，在几微间耳。然则经营北圻，乌可一日缓哉！(www.xing528.com)
（选自《庸庵文编》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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