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弟遗集序（1882年）
余少与季怀以问学相切劘，季怀好攻古文辞，潭思不辍。余诘以时变方殷，士无论遇不遇，当蕲以有用之学表见于时，胡为矻矻于文艺之末。季怀曰：“不然。夫文之至者通乎道，古文于文体最尊，且自古夷艰泽世之伟人，无文不行。如贾谊之疏，董仲舒之策，诸葛武侯出师表，陆宣公奉天改元大赦制，其所以斡旋世运，鼓动伦类者，独非文章之力邪？而贱之也。”余乃稍稍致力古文辞，季怀亦渐讲经世学，凡余所观之书无不观。其后，余佐曾文正公幕府，携季怀同往，闻公论文之旨，以谓圣门四教冠以文。文者，道德之钥，而经济之舆也。故其尚论古今，与求贤之法，一以文为之的。而幕府之得人独盛，凡魁闳瑰伟能文之士，辐凑并进。余与季怀颇得广所未闻，讲明途径，而为之益劬。季怀旋往山东，从今尚书、前山东巡抚朝邑阎公游，饫闻束躬宰物切实之论。复参今尚书、平远丁公幕事，丁公巡抚山东，总督四川，倚季怀如左右手，用其策，辄效。季怀阅事久，识益精，文亦日益进。顾其神蕴超迈，不多为文，偶有撰述，必与余互视［示］数千里外。余每叹其高夐幽澹泬寥之境，非可强几也。然至掎摭利病，考核古义，苟有所疑，只字片语，必雠勿贷。季怀之于余文也亦然。余与季怀有闻辄改，虽四五易稿不厌也。岁辛巳，秋七月，余在天津，忽闻季怀噩耗，惊恸不可为怀。亟贻书诸弟，裒集季怀遗稿，仅得古文三十八首，厘为二卷，古今体诗一卷。悲夫！士固有负绝人之资，或困于无师友，与时地之凭依，不获昌其学而竟其施。若数者既兼之矣，上之宜可奋迹天衢，泽被甿庶，次之亦当摅所心得，著书成家，垂之无穷。吁嗟吾弟，其才未及大用，其所韫之发于文者，百不逮一，而天骤夺之年，施于时者未遐，即传于后者亦尚未可必。此余所以不能无疑于天道，而益忧吾道之孤，不仅骨肉之私悲也。今付之剞劂，特序其大指如此。芒乎芴乎，四顾寂寥，安得复起吾弟，一与论文乎？呜呼！追思畴昔风雨一灯，群聚讲习之乐，何可得也！(www.xing528.com)
（选自《庸庵文编》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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