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反对赫德总司海防书的原因和态度（1879年）

上李伯相论赫德不宜总司海防书⁽¹⁾¹（1879年）

宫太傅中堂钧座：顷见总理衙门来书，将以赫德总司南北洋海防，添购快船、蚊船，分驻大连湾、南关两处，由南北洋各派监司大员，与赫德所选洋将会同督操。详绎总理衙门之意，岂不以中国创办水师，久无成效，而倭人发难，擅废琉球，外侮日迫，亟图借才异国，迅速集事，殆有不得已之苦衷。然福成窃见其患，未见其益也。夫赫德之为人，阴鸷而专利，怙势而自尊，虽食厚禄，受高职，其意仍内西人而外中国。彼既总司江海各关税务，利柄在其掌握，已有尾大不掉之势。若复授为总海防司，则中国兵权饷权，皆入赫德一人之手。且以南北洋大臣之尊，尚且画分界域，而赫德独综其全；南北洋所派监司大员，仅获列衔会办，而赫德独管其政。彼将朝建一议，暮陈一策，以眩总理衙门。既藉总理衙门之权，牵制南北洋，复藉南北洋海防之权，牵制总理衙门，南北洋不能难也，总理衙门不敢违也。数年之后，恐赫德不复如今日之可驭矣。或谓：“赫德以治兵为荣，非以揽权为事，即以权论，亦不过十余号炮船耳。夫奚足为重轻？”噫！何言之易也。中国创办海防，以全力经营者，原只此十余号炮船。乃举以畀之赫德，彼得是为嚆矢，渐拓规模，中外魁柄，潜移于不觉。此履霜坚冰之渐，不可不慎也。或又谓：“借才异国，古有明效，何独于赫德而虑之？”不知赫德长于理财，本不以知兵名。中国初振武备，所倚惟一赫德，恐为东西洋各国所窃笑。如欲延揽洋将以供任使，宜致书出使大臣，访求专门名家，而又能受南北洋调遣者，酌量订募，庶免太阿倒持之患，其获效亦必胜用赫德远甚。福成昨读中堂复总理衙门一书，未尝无长虑却顾之意，特以既有成议，不欲显与立异耳。窃谓中堂自任以天下之重，天下安危所系，不得不剀切言之，总理衙门亦断无不从之理。与其使赫德掣肘于异日，而酿无穷之患；不如使赫德觖望于一时，而葆固有之权。此中得失，不待智者而决也。又绎中堂核定赫德所拟章程，凡海防司所领粮饷军火，应先移文监司大员，由监司大员转禀南北洋大臣给发，似稍足限制其权矣。然其定章，又谓用人、支饷、造械诸事，惟赫德一人主之，虽南北洋不得侵越。则所云核转一节，实无予夺增减之权，不过奉行赫德文书而已。事权倒置，孰甚于此？若谓总理衙门已与定议，不能中止，宜告赫德以兵事非可遥制，须令亲赴海滨，专司练兵，其总税务司一职，则别举人代之。赫德贪恋利权，必不肯舍此而就彼也。则其议不罢而罢矣。且蚊船徒能株守一口，快船仅备两号，声势亦孤。赫德所谓海防，本不过敷衍之局。今欲声威雄壮，战守咸宜，非购铁甲船不可。从前南北洋谋创水师，所以久无成功者，良由中外视为缓图，饷不裕而权不一也。今若以畀赫德之权畀南北洋，供赫德之饷供南北洋，添制船械，广罗将材，精心训练，提倡风气，将何功之不可成？是在中堂力任之，与总理衙门密商之而已。福成因斯事利害较巨，辄敢摅其千虑一得之愚，惟恕其狂瞽而财择焉，大局幸甚。六月二十三日，福成谨上。

伯相既得是书，踌躇旬日，始撮举书中要语，函达总理衙门。总理衙门以专司练兵，开去总税务司一缺之说告赫德。赫德果不愿行，遂罢此议。己卯八月识。

（选自《庸庵文编》卷二）(www.xing528.com)

【注释】

(1)赫德（Robert Hart，1835—1911），英国人，字鹭宾。同治初年开始任中国海关总税务司，参与中国对外交涉活动，1908年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