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赛算命：打开心房的钥匙

打开心房的钥匙

吉普赛妇女的算命形式是多种多样的。常见的看相术包括面相、手相、颅相等几种。有时也借助各色各样的卜筮器具,如贝壳、水晶球、磁石、扑克牌、四脚蛇、蛤蟆等。吉普赛人相信,折光四射的水晶球和能吸引铁器的磁石潜藏着神奇的魔力。在梅里美的小说《卡门》中,“我”随着会算命的吉普赛女郎卡门走进她家,“她立即从柜子里拿出一副用得很旧的纸牌,一块磁石,一条干瘪的四脚蛇和别的几件器具。她吩咐我左手握着一个钱划个十字,然后她作法了。”

借助法器的算命也常常和巫术结合在一起。一般情况下,占卜完毕,顾客心悸不已,于是占卜者继续施法,报酬自然是加倍的。熟知吉普赛内情的梅里美指出:“她们不但抓着蛤蟆的脚,替你羁縻朝三暮四的男人的心,或是用磁石的粉末使不爱你的人爱你;必要时还会用法术请魔鬼来帮忙。”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吉普赛妇女还为深殿后宫的女奴破释梦呓。

美丽的吉普赛女巫生活在别人的轻信之中。虽然她们口若悬河、满口玄虚,但她们自己却不迷信,大多数人压根儿不认为自己能预知未来,算命只是一个谋生的手段而已。还是梅里美一语中的:“利用别人的轻信过日子的人,怎么自己还会迷信呢?”如果自身沉迷其间,那就是纯粹的宗教或巫术。吉普赛人绝非这等不能自持的异教徒。他们的算命是一种理智的行为,一种智慧的操作过程,是维持生计的“饭碗”,而非纯精神性的寄托或宣泄。

吉普赛妇女的算命术有一个基本法门:察言观色。事实上,形形色色的占卜法归根结底只有一法:相面术。人类的表情是心灵的窗户,心情和表情内外沟通的,有时候我们自己也不曾觉察,内心的秘密正通过脸部肌肉和眼神的细微变化而传扬出去。所谓“心事重重”,所谓“心花怒放”,实际并不是对心的直接描绘,而是对脸的记录。长期以来,吉普赛妇女走街串巷,深入市井,在与外族人的生意往来中,她们完全熟悉了外族人的脸部语言。而占卜实践又把这种特殊的能力锤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并通过一代代人的传递和加工,使之成为吉普赛人赚钱的法宝。吉普赛妇女总是先亮出一个刺激性的话题,看顾客的脸部反应,然后步步推进,诱人入瓮。所谓手纹、水晶球、磁石、扑克牌等,其实只是“噱头”,目的在于制造氛围,迷惑顾客。

据说,意大利扑克牌(共40张,与中国流行的54张牌的扑克不同)是由吉普赛人带进欧洲的。但也有人认为这是误传。无论如何,扑克牌至今仍是吉普赛妇女占卜的主要工具,罗姆语称之为“泰罗特”(Tarot)。吉普赛人对扑克牌排列组合所表现出的数字“魔力”非常着迷,她们告诉顾客这里面包含命运定数的无穷奥妙。运用扑克牌算命在匈牙利等东欧国家的吉普赛人中间非常盛行,而在英国等地则相对少见。《英国的吉普赛人》的作者菲茨杰拉德曾于1933年在伦敦的老康普顿街遇到一个用扑克牌算命的老年妇女,并亲自尝试了一回。菲茨杰拉德的罗姆知识使他很快看破了这套把戏:“她其实并不完全理解牌面的含义,她是依赖于观察我的脸色来行事的。”究其根本,扑克算命实际还是相面。

40年代的中国作家徐曾写过一部小说《吉普赛的诱惑》。小说开篇便描写了一位吉普赛女郎用扑克牌算命的情景:“一个浓睫大眼俊俏美丽的女子,用一副扑克牌为一个坐在她对面的衣服整齐的绅士算命。她看看牌,又看看对面绅士的面部,用她微微的唇动在解剖他的命运。”可见,吉普赛人信奉的是“知人知面便知心”。这位吉普赛女郎转而又给“我”算命,结束之后,有一段对话非常精采,击中要害:

“不过我感到给东方人算命是一件难事。”

“为什么?”(www.xing528.com)

“因为东方人是不会表情的,你很难从东方人面上看到他内心的秘密。”

“你以为西方人容易么?”

“是的,尤其是法国人;他们话没有说出一句,面部与动作已经代说了九句。我想异国人学不好法语,这是一个原因。比方刚才那位绅士就全身是动作与表情,所以很容易被人看出他的内心所想到的……”

吉普赛人的算命毕竟不完全是宗教迷信,其间也包含着诸多心理学的智慧火花。吉普赛人在技巧上讲求“交流”,主要有两种形式:一是语言交流,在对话中发现破绽与契机,从而探明真相,二是非语言交流,如表情、眼神、语气、形体动作等,从中破解心灵的密码。

算命纯粹是一种赚钱的手段,更精确地说,是骗钱。机智的吉普赛女郎会变戏法似地让你眼看着自个儿的钱包一点点瘪下去,她的钱袋子一点点鼓起来。塞万提斯笔下的普烈西奥莎会看手相,但事先她必须用顾客提供的金币或银币在手掌上画十字,还声称如果用铜币会影响运气,当然算命完毕,金币银币也就一同“兜着走”了。前面所述中国作家徐的小说也揭开了吉普赛人算命的一种常用计策,坐在吉普赛女郎面前要求算命的那位绅士其实是她的同伙,这是一对天衣无缝的“连裆模子”,让我们再看看这位吉普赛“绅士”的表演,实在令人叹为观止:“那位绅士微胖,大概40多岁吧,有副眼镜架在鼻梁上,虔诚地听着巫女的断语,这些话儿居然支配了他,使他忽然悲哀,忽然欢喜,忽然惊奇,忽然大笑,忽然长叹;最后大概说到他太太的死去吧,他竟脱下眼镜拿出手帕呜呜地哭起来了。”

吉普赛人一向骄傲地认为自己是一个“高智商”的民族。这种智力优越感使他们在冷漠的外族面前赢得了心理的平衡,有时吉普赛人甚至会利用外族人的轻信和冥顽,伺机作弄和报复。法国伏越山区的一个吉普赛女子曾经对大作家梅里美说:“外江佬蠢得要死,你哄骗他们也不能算本领。有一天,一个乡下女人在街上叫我,我便走进她家里:原来她的炉子冒烟,要我念咒作法。我先要了一大块咸肉,然后念念有词的说了几句罗马尼^[1],意思是:你是笨贼,生来是笨贼,死了也是笨贼……我走到门口,用十足地道的德文告诉她:要你的炉子不冒烟,最可靠的办法是不生火……说完我拔起脚就跑。”

普烈西奥莎的吉普赛老奶奶也曾在塞维利亚愚弄过一个非常出名的制帽工匠特里吉约斯。她给这位发财心切的制帽人算命,宣称他将要赢得一大笔财物,但梦想成真之前,他必须要历经“磨难”。她让制帽人光着身子钻进齐脖子深的一个大水缸里,脑袋上带着一顶柏树枝做的冠冕,要求他等到半夜过后,钻出水缸,开挖财宝。老奶奶信誓旦旦,财宝就在制帽人家的某个地方。据说,这个可爱的制帽人一听到晨祷钟响,就慌慌张张地爬出水缸,结果连人带缸翻倒在地,不但身体被碎缸片划破,而且泼得满地是水,全身浸泡水中,吓得直喊救命。家人把他抬回家后,他仍神志恍惚,命令全家老小连夜在家挖洞,若不是邻居发现深挖洞已经动摇地基了,他不到房子坍塌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则笑话迅速传遍全城,成为家家户户的佐餐笑料。

恶作剧虽然是不可取的,但是,吉普赛人在默默承受异族的欺凌之后,用这种羞辱对方的方式来反抗,找回自我的尊严,我们不能不承认这是一种苦涩的智慧,一种生存的挣扎与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