垄断欧洲:衣夹工匠的智慧
吉普赛人的传统手艺大多是生产简易生活消费品的,由于材料和技术的更新,这部分市场的面貌急剧变化,以致吉普赛工匠的领地锐减。但是,有一种手艺几百年来仍然在部分国家保持着良好的发展态势,这就是一般人从不注意的衣夹制造业。在英格兰南部等地区,这一市场基本为吉普赛人所垄断,这一切不得不归功于他们锲而不舍的精神。
数十年来,吉普赛人制作衣夹的技艺依然遵循传统。沃尔特·雷蒙(Walter Raymond)在《英国乡村生活》一书中记述了1905年他在索美塞得郡访问一家以制衣夹为生的吉普赛家庭的经过。他所描述的制作方法与今天并无二致。当雷蒙走进吉普赛营地时,夜幕已经悄悄降临,他发现这其实只是一个简陋的宿营地,没有大篷车,只有双轮板车和两个小帐篷静卧在空地上,一位中年吉普赛男子端坐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宛如一尊静默的雕像,他的身后是一大堆形状各异的空铁罐。雷蒙紧挨着吉普赛男子坐下,只见他用火钳夹起一只空铁罐,伸到火焰中烘烤,不一会儿,罐头外壳的商标纸燃烧起来,亮晶晶的焊锡也迅速熔化滴落下来,如此加热片刻之后,他就把灼热的白铁皮放在地上冷却,接着用锤子将卷曲的铁皮展平,用细砂磨去上面的斑斑污迹。
“我猜想你是挨家挨户上门索要这些空罐头的。”雷蒙好奇地询问吉普赛男子。
“不,大多数是从商店里搞来的。我们也把衣夹卖给这些城镇的商铺,农村市场几乎没有这种需求,农民们把衣服晾在篱笆墙上,用不着这些费事的玩意儿,但在城里就不一样了,人们在围墙环绕的花园里晾衣服,就得拉绳子,使用衣夹。”
“这些衣夹你卖多大价线?”
“卖给商铺1先令1箩,共12打。”
“一天能做出几箩呢?”
“干得好的话,一天3箩,”吉普赛人揉揉眼睛说,“可是那必须天不亮就起床。”[2](www.xing528.com)
雷蒙结识的吉普赛男子是个不赖的衣夹匠。衣夹构造虽简单,但手工制作却需要高度的技巧。1小时4打的产量应当说是高效率的。一般而言,一个衣夹匠需要的工具并不多:一把钳子、一把锤子、一个木砧板、一把刀和一些钉子。砧板其实是个木桩,大多是用山毛榉等硬木制成的。直径约2英寸。吉普赛人把这个木桩插入泥地中,地面部分约1英尺高,恰好适合于人坐在地上工作。事实上,整个衣夹制作过程都是坐着进行的。制衣夹使用的刀比较随便,但必须锋利,因为是用来刮削树皮和劈开柳枝的。一般外人很难掌握这一奇妙的刀法,原因在于我们多为右撇子,习惯于右手持刀,左手握柳枝,上下来回削皮,但吉普赛人恰恰相反,他们左手持刀,像削果皮一样,一圈圈地削去柳枝的树皮,再切成5英寸长的小段,一劈两半,放在阳光下晒干。铁钉是用于固定衣夹上的白铁皮圈的,一般一个衣夹安上一个铁钉即可。但也有一些吉普赛工匠根本不用钉子,他们只是用钳子把铁皮圈拧紧在衣夹上。
衣夹制造业是一种家庭手工业。丈夫在家从事生产,妻子在外跑销售,这种家庭搭档是极其常见的。但菲茨杰拉德还叙述过一个他所亲见的家庭衣夹生产流水线。每一个家庭成员都是这个高效运转的流水线上的一个齿轮,各司其职,各尽其能。
这个大家庭包括吉普赛老工匠马基、妻子奥兰达、儿子丹尼尔、女儿艾丽斯、弟弟伊赛克和他的妻子米兰达、女儿德劳斯。老马基总是喜欢坐在流水线的首席,他干的活是削树皮,神态严肃,动作协调,俨然一副头儿的气派,一圈圈青色的树皮犹如优美的弧线从他的指间滑落。坐在他右边的是妻子奥兰达,这是位异常能干的吉普赛中年妇女,左手持刀,右手握锤子。她用左手从丈夫手中接过削皮的树枝,放在两腿之间的木桩上,然后,像切菜似地把树枝切成若干段,当然切法显然不同,只见她将刀刃搁在树枝上,右手提起锤子,在刀背上一拍,手起锤落,切面光滑,有趣的是,奥兰达切下的树枝几乎都是一般长短,令人叹为观止。菲茨杰拉德曾随意捡取了50个小树枝,发现其中39个分毫不差,都是5英寸,6个稍过5英寸,但仅限于5125英寸之内,5个不到5英寸,但绝对超过4175英寸,其精确程度可想而知,奥兰达的儿子丹尼尔紧挨着她右边坐着,手持一把钳子和一长条白铁片,他操作的是第三道工序:扎树枝。他把细长的铁条紧紧地缠绕在小树枝上,但他不用钉子固定铁条,而是用钳子拧紧,丹尼尔手脚麻利,尽管常常难以赶上母亲的节奏,但也不致于拖累整个流水线。再往右是艾丽斯,她是位文静的吉普赛女孩,她拾起铁皮缠紧的小柳枝,用刀在中间轻轻劈开一条缝。接着,米兰达和伊赛克合作进行最后的切割成型工作,他们刀法娴熟,分别切去多余部分,使柳枝内侧呈现出燕尾状,衣夹制作工序也就此完成了。他们9岁的小女儿德劳斯用细绳把衣夹成品一打打地捆扎起来,整整齐齐地排放在提篮里,准备上街兜售。这条流水线的总设计师老马基告诉菲茨杰拉德,除了年幼的德劳斯之外,其他人的位置都可以互换,他们都是多面手,可以胜任任何一项工序操作。奥兰达、米兰达和艾丽斯还负责推销,她们一方面挨家挨户上门销售,另一方面联系3家当地最大的商铺,定期大批量地收购他们的制成品,收购价在一打3便士左右。“好一个惨不忍睹的价线!”马基每每总是眨巴着眼抱怨。但无论如何,这毕竟是一个固定恒久的市场需求,加上流水线操作大幅度提高了工作效率,产量是“单干户”所无法比拟的。所以薄利多销,马基一家的财富积累成倍增长。
吉普赛人的谋生空间正在无奈之中日渐缩小,衣夹制造业虽然今天仍有一定市场,但已经远离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退居于宁静的田园。在一些国家的农村地区,每逢夏季,出售衣夹的吉普赛妇女便云集各地集市,因为制衣夹用的新鲜柳枝事先需要在阳光下晒干,于是夏季就成了传统吉普赛衣夹的高产季节,而当这些手挎藤篮的吉普赛妇女向人们走来的时候,又有谁知道这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隐含着多少对于昨日情怀的眷恋和对于未来生存的希冀?
【注释】
[1]吉普赛语对“外族人”的称呼。
[2]参见布赖恩·凡赛-菲茨杰拉德:《英国的吉普赛人》,第193-194页,英文版,195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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