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之渴望：吉普赛人的亚麻布和大篷车

回家吧,受伤的心

吉普赛人是一个有家无国的民族。因为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国度,所以饱受欺凌和歧视,难以与其他民族平等地登上国际舞台。但是他们拥有家,拥有温暖的大篷车,受伤的心可以在这里找到安慰,疲倦的旅人可以在这里找到避风的港湾。吉普赛人在大篷车里找到了自己。虽然这个家是如此简陋狭小、颠簸不定,但是,他们仍然怀着温情去安排和装饰。美化居室,是一种寻找身心平衡,寻找心灵慰藉与补偿的智慧。

二战以后,西欧一些国家的吉普赛人生活条件有所改善。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床铺整治得更舒适一点。于是,许多吉普赛家庭开始使用羽绒被和松软的床垫。吉普赛妇女的针线活堪称一流,她们在居室布置上倾注了无数心血。吉普赛人喜欢用厚实的亚麻布做床垫。这种亚麻布一直被视为家庭的贵重财产之一,从不出卖;家庭成员亡故,亚麻布是重要陪葬品,以示对死者的尊重。因此,亚麻床垫是一种享受,一种对休闲方式的注重。妇女们总是在鸭绒被和床罩上绣上色彩艳丽的图案,把床铺收拾得整洁舒适。阳光灿烂的日子,她们会把被子和床垫取出,放在路边栅栏或车顶上晒。无论这家主人衣着如何邋遢,大篷车里的床铺永远是一尘不染的。每每有人夸奖床铺和居室的布置,女主人总是喜不自禁。

火炉是大篷车内的取暖设施,但它也是一个污染源,尤其是在起风的日子,烟雾会倒灌进来,粉尘也会四处弥散。在比较先进的大篷车里,专门设计了密封性能优异的壁炉台,外壁砌上瓷砖,底座安装抽屉,专放煤块、木柴、木炭等燃料。整个壁炉台光洁气派。近二三十年来,有些国家的吉普赛大篷车里已经出现了罐装煤气、抽水水槽和电力(蓄电池)等现代化设施,这就使生活更为舒适了。

大篷车里的角橱其实很少有实用价值,它是用于装饰的。在这样拥挤的方寸之地中,吉普赛人甘愿牺牲一方休息的空间,换来美的一隅,足见他们美化生活的良苦用心。吉普赛妇女喜欢收藏瓷器,不少家庭的藏品价值远远高于众多欧洲中产家庭的收藏。她们把这些珍贵的瓷器擦拭得锃亮,小心翼翼地安放在角橱上半部的玻璃柜里,并且设法固定,防止在车辆颠簸时砸碎。大多数吉普赛家庭还收藏着精致典雅的黄铜烛台,每当窗外夜幕降临,金色的烛火和烛台在明亮的壁炉瓷砖的映衬下,满室生辉,暖意袭人。除此之外,地毯也是篷车里所必备的,普通吉普赛家庭多用漆布作地毯,原因是便于清洗。瓷器、烛台和多彩的漆布地毯构成了大篷车内古朴雅致的情调。(www.xing528.com)

吉普赛人的生活方式不适合造型艺术的发展,他们在绘画方面的才能似乎远远逊色于音乐。然而,我们从大篷车上仍然能够发现他们潜在的造型艺术的灵气。吉普赛人喜欢任无穷无尽的艺术想象力在车壳上自由驰骋,每一辆大篷车都是车主苦心描绘的艺术精品。红黄黑是吉普赛人最喜爱的三种颜色,于是有的大篷车就用黑色作为底色,用红色和绿色勾勒图案,用鲜亮的黄色涂抹轮子,这样的大篷车宛如童话王国的玩具车,煞是可爱。

车主们都喜欢把自己的大篷车装饰得与众不同,因此篷车装潢是一项长期的工程,完全凭车主的兴致来进行。菲茨杰拉德曾遇到过一位吉普赛车主,他采购了各色油漆,没有任何腹稿,只等感觉来了,东涂一笔,兴致高了,再西抹一笔,有时还刀刻莫名其妙的木雕,一一钉上,犹如一幅现代抽象画。车主认为这幅画结果怎样并不重要,但拥有这样一个艺术过程却是令人充实和愉悦的,所以装潢工程还将一直延续下去。菲茨杰拉德的报告中还提到另一位吉普赛艺术家,他在大篷车的外壁上画了几条栩栩如生的舞龙,还在车辕上绘制缠绕的蛇,在车门上描绘狮子和大象,好似马戏团的动物车厢。吉普赛人的绘画技艺存在着模仿外族的痕迹,比如有的大篷车壁画竟是街头广告招贴画的组合,未经任何训练的吉普赛人能够惟妙惟肖地模仿,这本身就体现了吉普赛人的聪明能干。当然,吉普赛人是不会就此沾沾自喜的,他们拥有创新的天赋。有趣的是,吉普赛人画画,不用任何草图或参照图案,他们是用记忆作画,凭心灵的感受作画。

大自然千奇百怪,绚丽多采。在吉普赛人的眼中,灰色的粗制篷车是缺乏生机的,是与大自然格格不入的。因此,他们热衷于打扮大篷车,让它像一个美丽的景观融入大自然的怀抱,让这个吉普赛人赖以生存繁衍的摇篮像广袤的大自然一样机趣盎然。另一方面,彩绘大篷车也具有巨大的广告辐射力。吉普赛人并不想默默无闻地穿过异族社会,他们渴望跻身进去,因为这是生存的需要,不介入异族生活又怎能夺来他们嘴边的饭碗呢?他们用“车身广告”去吸引视线,宣传自我,树立在外族心目中的品牌形象。

当然,吉普赛人最重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营造一个荡漾着美和温情的家。人在旅途,经受着太多的磨难和创伤,所有这一切都郁积在心头,如果没有抚慰和调谐,心灵便会扭曲。这是心理学的常识。吉普赛人面对冷漠的世界,背靠着的却是温暖的家。大篷车虽小,对于吉普赛人的心灵而言,却是一个永恒而伟岸的依傍。晚归的旅人一旦想到有一个烛光萦绕的家,一张垫着厚厚亚麻布的温暖的床,那种发自肺腑的宽慰是无以言表的。在这个意义上,大篷车维系着这个浪漫民族的人格自尊和心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