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的河
古埃及人面对西亚的那条幼发拉底河(Euphrates),无法表达自己的疑惑和震惊。在他们的心目中,河流自南向北流才是正途,养育他们的尼罗河便是如此。而幼发拉底河却反其道而行之,偏偏由北向南流,这是多么偏离古埃及人的常识啊,就如同太阳西升东落一样令人难以理解。于是,他们郑重其事地记下了这一奇怪的现象:“那条反向的河在逆流时顺流”[2](That reversed water that goes downstream in going apstream)。至今,这一著名的句子仍完整地保留在吐特摩斯一世的方尖碑上。
古埃及之所以写下这一奇怪的句子,称幼发拉底河为一反向的河流,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尼罗河的流向,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思维,只有在比较中才能理解。而且,在解释埃及之外的其他事物时,也先从本土的观念出发。在古埃及,并没有抽象地指示向南、向北的词汇,而是把对这种方向的指示与尼罗河联系起来。尼罗河由南向北流,但古埃及的季风却一成不变地由北向南刮。当船只由北向南时,逆流但顺风,于是他们扯起风帆,借风力而前行,当船只由南向北时,他们便可顺流而下。正因为有这样不变的规律,他们的头脑中形成一种定见,也同时为他们表示向南、向北提供了便利的途径。他们干脆把“向南”称为“逆流而上”(Upstream),具体到象形文字上便是一只有帆的小船,把“向北”称为“顺流而下”(Downstream),具体到象形文字上便是一只没有帆的船。这样的表述对古埃及人来说,既直观又形象,只要他们一看到这种图画,便会立即明白其中的含义。但是,这种指示法是完全从埃及本土,从尼罗河出发来考虑的,其适用的范围非常狭窄,界定的地区非常有限,于是,当他们见到一条与尼罗河完全相反的河流时,原来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再理所当然,他们的思维定见受到冲击。他们试图用自己已有的含义狭窄的词汇来解释,于是便出现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句子。这个句子也许只有古埃及人看得懂在讲什么,其他人如果对古埃及不了解,则很难明白。可以想见,当古埃及人艰难地写下这个句子时,脑子里已经不知痛苦地转了几个弯了。
在这个奇怪的句子背后,其实蕴藏着古埃及人浓厚的本土中心观念。他们认为,“埃及是地球的中心,是神癨的居住地,古埃及人是神的选民”[3]。因而,他们作为埃及人感到非常自豪,思考问题也总是以埃及为出发点。以此为基础,形成深深的恋乡情感。即使死在国外,或由于某种原因远离家乡,也总是想方设法回国安葬。因为,他的生活习惯,思维方式都深深打着埃及的烙印,只有以这里为基点,才能发展自己,找到心里的平衡。中王国时期的一位王宫侍者,在宫廷政变后怕自己受到牵累,便逃出埃及,历尽艰辛,到达上里特努。那里的统治者友好地接待他,并给他以土地,还把自己的长女嫁给他为妻。他以自己的能力和勇敢获得了地位和财产。但是,他并不感到高兴,反而体会到身居异国的孤独,越来越眷恋故土,决心“叶落归根”。于是,他向神祈祷,“是哪位神引导我来到这里的?请怜悯我,带我返回家乡吧!你肯定会让我看到我心向往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我的尸体应该埋葬在我的出生地!请帮助我吧!当我身居异乡,死神降临时,我该怎么办呢?神啊!请同情我吧!”从这祈祷中,我们可以看出,离开家乡对他来说是多么惶恐的事情,死在他乡更是不能容忍,财富和地位并不能盖过那浓浓的思乡情。最后,国王答应了他的请求,他欣喜若狂,把财产交代给自己的儿子后便立即返回。[4](www.xing528.com)
这种以埃及本土为主的思维观念虽然狭隘,虽然保守,但这对在地理上基本上处于封闭状态,基本上是在独立发展的古埃及文明来说,那种狭隘的观念所产生的恋乡情感和民族自豪感却有着有益的作用。人人处处心系国土,便会形成一股强大的凝聚力,这种力量是任何强制手段所无法达到。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个人所处的地方,不但养育了他的身体,而且也培养了他的思想和思维方式,使他获得了生存和发展的基础。眷恋故土虽然有狭隘之嫌,但是,没有故土的养育,他便失却了赖以存在的基本条件,从而找不到发展的出发点。有许多人长大后可能离开故土,到异地寻求发展。但是,无论在异地取得多大的发展,他总不能完全抹去故土赋予他的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反而使他处处受益。“叶落归根”其实是对自己文化之源的再寻求,是精神的再回归。这种感情决非“爱国主义”所能表达的,它不是一种信仰和主义,而是一种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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