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国度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节日。
节日,在最根本的意义上,是人类对自然时间的改造或曰“文化”(文明化)。寒来暑往,昼尽夜临,这是自然远在人类诞生之前就已开始的运作,原本对人说来,只有生物学的意义。但是,节日的形成却变乱了自然的节奏,淡化了自然意义,而突出了时间的文化意义。在这方面,犹太民族可以说是真正的行家里手。
犹太民族最重要的节期当数安息日。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节期。Shabbos(安息日)源于阿卡德语,读如“沙巴”,意为“七”。但在希伯来语中,其含义是“停止工作,休息”。
犹太人没有星期几的称呼,他们只称第一天(星期日)、第二天(星期一)……第六天(星期五)、第七天(星期六)。从第六天傍晚日落到第七天太阳落山,这段时间就是安息日。
对安息日的来源,众说纷纭,有说来自巴比伦的,也有说源自迦南,也有人说受埃及的影响。不管怎么说,安息日所具有的宗教色彩肯定是犹太人给加上去的。
在《圣经》中,对安息日的解释主要有两种:《申命记》第五章中突出了其社会意义方面,认为每个人,不论男女、主仆,都应该有个休息的机会,而且这个休息机会还作为一个纪念日,可以提醒人们回忆起当年上帝救赎希伯来人的经过:“当晚耶和华你神所吩咐的,守安息日为圣日……这一日你和你的儿女、仆婢、牛驴、牲畜,并在你城里寄居的客旅,无论何工都不可作,使你的仆婢可以和你一样安息。你也要纪念你在埃及地作过奴仆,耶和华你神用大能的手和伸出来的膀臂,将你从那里领出来。因此,耶和华你的神吩咐你守安息日。”(《申命记》)
《出埃及记》中对安息日作了另一种解释:“因为六日之内,耶和华造天、地、海,和其中的万物,第七日便安息,所以耶和华赐福与安息日,定为圣日。”(《出埃及记》)这显然同《创世记》中的说法是一致的。上帝在忙碌了六天之后,休息了一天,所以,作为上帝的选民,犹太人也应该安息一天,虽然没有像上帝那样劳累。
从犹太历史来看,在早期,安息日作为休息日,是一个快乐的节日。在这一天,人们不干活、不经商,但可以至圣殿朝拜,或做短途旅行。
公元前586年,犹大亡国圣殿被毁,大量犹太人被掳至巴比伦,沦为“巴比伦之囚”,其他节期都不复存在。这时,安息日便被赋予了特别的文化意义,成为犹太人与上帝立约的独特记号,从而也就成了一个犹太人明确民族身分、坚定民族认同的节期。
从巴比伦返回迦南之后,安息日已被看作一个可庆贺和崇敬的日子,在这一天,圣殿里有特殊的献祭,同时出现了比较严格的戒令:在安息日,任何人不许经商或出门旅行;不许挑担;不许把负载的牲畜带到耶路撒冷;什么东西都不许拿出家,什么活也不许干。
按照犹太律法,人们在家里过安息日时,有一套完整的礼仪。
星期五晚上,丈夫要上犹太教会堂做礼拜。在家里,主妇点起两支蜡烛,等丈夫回来后,对一杯酒进行祝圣。在星期六上午,午餐前,他也要诵读一些祝福词,使一杯普通的酒成为圣物。安息日不进行一切世俗活动,但有三顿节日的会餐:星期五晚上、星期六中午和下午。到时,一家人换上清洁的衣服,铺上洁白的台布,品尝预先烤好的鱼肉……
这意味着,每隔七日,整个犹太世界都要像一个人似地庆祝一番,重温自己同上帝的立约,在“苦中作乐”中坚定民族的信心:就像每周都会来到的会餐一样,上帝的拯救必将来临。(www.xing528.com)
正因为安息日具有这种凝聚作用,所以,随着犹太民族越益流散,地域纽带越益松弛,处境越益困难,守安息的规定也相应地越益严格。这表明安息日这条时间的纽带越益牢固坚韧,甚至出现了令其他民族不可理解的极端行为。
公元前168年,希伯来人为反对叙利亚塞琉古王朝强迫犹太人改宗的暴政,武装起义,史称马加比起义。经过两年斗争,希伯来人终于光复耶路撒冷,并获得100多年的独立。
但是,据《次经》[1]记载,战争中曾发生两起异乎寻常的事情。
一次,一群希伯来人受到敌人攻击,只因为那天正好是安息日,他们便宁死也不抵抗,结果,1000余人惨遭杀戮。
还有一次,希伯来人在战场上大胜敌兵,正待乘胜追击之时,第六天的太阳落山了。他们为了守安息日,竟然就此收兵回营。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当近百名攻读拉比职位的犹太学生在星期五日落后才抵达神户时,他们竟拒绝按规定在登陆的表格上签字,以免亵渎安息日,而全然不顾他们是在逃难途中。神户犹太人委员会的代表非常尴尬,只好向当时还算合作的日本当局作解释,征得同意后,他在每个登陆者的证件上签了一个Shabbos(安息日)来代替他们自己的签名。为此,这个代表还得了一个浑名:Shabbos Goy(亵渎安息日者)。
直到今日,以色列的社会生活还周期性地陷入瘫痪。每当安息日,全国百业皆息,连国内航班和公共交通也全部停驶,幸好出租汽车仍在营业。
为了节省能源,许多国家实行了夏时制。但在以色列国内,政府的这一打算却遇到了巨大的阻力。许多人认为这样会亵渎安息日,因为公共交通会在第七天日落以前就开始运营。一个正统拉比的意见可以说极为典型地表明了安息日所具有的突出的文化意义:
“在能源上节省几百万元,甚至数十亿元,怎能和我们灵魂上的损失相比呢?”
在今日这个“合理化”的世界上,听到如此“理直气壮”的话,我们难免会觉得犹太人迂腐得很。然而,要是换一个背景,让处于互不联系或很少联系境况中的犹太人来说出这一句话,那么,我们能不承认犹太民族在确保民族凝聚力上的智慧与成功吗?没有这样一种不计一切代价地遵守民族规范的传统力量,犹太民族能有今日吗?
这里实际上涉及两套标准的优先权之争:究竟是作为民族的象征优先,还是其他种种经济的、个人的因素优先?换言之,究竟是独特的犹太民族的标准优先,还是人类一般标准优先?
犹太人自己的回答历来是十分明确、十分肯定的:犹太民族的优先。这就像犹太人的上帝:上帝是统管宇宙的,但他首先是犹太人的耶和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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