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工地上上帝变乱人类语言这一幕,其直接素材也许来自希伯来人所处的庞杂的周边语言环境,但从略带神秘主义的立场看过去,似乎纯粹预示着犹太民族2000年流散中的实际经历:大流散使犹太民族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被变乱了语言的民族。
即使不以散居各国的犹太人具体使用的语言来统计,仅仅以犹太人中较为通行的语言来说,也有这样四大类:中欧和东欧犹太人较多使用希伯来语与德语混合而成的意第绪语,西南欧和拉丁美洲的犹太人一般操古希伯来语与西班牙语混合而成的拉迪诺语,北非的许多犹太人说莫格拉宾语,西亚的犹太人基本上说阿拉伯语。
以色列建国已有将近半个世纪,但直到今天,以色列人中大约还有70种语言在不同范围中得到使用。以语言种数与全国人口数之比来看,可能又够得上世界之最了。
如果说,一个民族诸部分各操不同的语言并且有许多人还有使用几种语言的能力,这在民族四散的情况下,问题还不大,有时还可以带来一些积极效果的话,那么,当这些部分汇聚到一个地方,重新组成一个政治—地域实体——国家时,这种情况的存在,必定带来无法想象的麻烦。而且,犹太民族很早就认识到“上帝之道(语词)即世界之源”的道理,不可能不清楚语言在民族凝聚、文化整合中的巨大作用。
因此,从19世纪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兴起之后,统一犹太民族的语言,便成为议事日程上的一个重大议题。毫无疑问,统一的语言是必需的,但究竟取哪一种语言作为犹太民族的正式语言,在复国主义者中间却产生了分歧。
有些人主张采用意第绪语,因为当时使用意第绪语的人最多;还有的人主张用德语,其中包括犹太复国主义创始人西奥多·赫茨尔;另外一些人认为,应该使用希伯来语。大家争执不休,莫衷一是。
按理说,以犹太民族的个性之强,以希伯来语作为《圣经》用语之地位,希伯来语理应成为统一语言的首选语言。但是,由于自中世纪以来,希伯来语已经单纯成为拉比们举行宗教活动和祈祷时使用的书面语言,以及学者们研究古代历史和宗教的文字,不再是一种生气勃勃的口头语言。在一定意义上,希伯来语已经是一种“死亡了的语言”。诚如赫茨尔在日记中所写的:“在未来的犹太人国家里,我们必须考虑人们使用的语言,……我们当中谁能用足够的希伯来语去买一张火车票呢?”
而且,正如人死了之后才能成神成圣一样,“死亡了的”希伯来语由于专门用于宗教场合,也已经成为一种“圣洁”的语言。正统的犹太教徒坚决反对亵渎神圣的希伯来语,把它用于日常生活。
所以,圣洁的语言本来就远离世俗生活,而语言的圣洁更使它不得接近生活。
然而,坚韧不拔地维持自己的民族特性这一犹太人的根本特征,仍然不可遏制地起了作用,希伯来语还是慢慢地开始在巴勒斯坦犹太人,包括源源而来的移民中发展了起来。这中间有一个人起了极大的作用,他就是语言学家本·耶胡达。
本·耶胡达(1858—1922年)是出生在立陶宛的俄国犹太人,于1881年和全家一起移居巴勒斯坦。当时,巴勒斯坦犹太人中存在着多种语言,人们相互之间很难沟通。本·耶胡达极力主张把古老的希伯来语用于日常生活,并在当地犹太人家庭中和幼儿园以及学校里试验和推广使用希伯来语。本·耶胡达禁止妻子用俄语,他们一起用希伯来语与自己的孩子说话,使他们一生下来就处在希伯来语的语言环境中,以后也不许他们跟说其他语言的孩子们玩,怕他们受其他语言的影响。(www.xing528.com)
尽管本·耶胡达因“冒渎圣洁的语言”而受到正统犹太教徒的攻击,甚至被人送进监狱,但他坚持不懈,终于逐渐获得了成功。1884年,他与别人一起创办了第一份希伯来语报纸; 1889年,建立了“希伯来语言协会”;1904年,在收集和创造了数千个新词汇的基础上,他编出了第一本现代希伯来语辞典,这在现代希伯来语的发展中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情。
到本世纪初,在雅法和耶路撒冷等地已有了完全使用希伯来语的幼儿园和中小学。1916年巴勒斯坦的人口调查表明,当时已有3.5万人把希伯来语作为主要语言使用了,占当地犹太人的40%左右。在儿童中,这个比例甚至高达70%。巴勒斯坦成为英国的托管地之后,英国当局承认希伯来语与英语、阿拉伯语一起作为官方语言。
今天,希伯来语已在以色列人中得到广泛使用。甚至可以说,如果大卫王复活重新漫步于耶路撒冷街头的话,他也能听懂人们的谈话,而现代人也能听懂他的话。不过可能彼此都会有些困难,毕竟词汇也好,语法也好,多少都已有所变化。
现代希伯来语已经成为一种表现力很强、词汇丰富的“活语言”。现代科技的发展和国际往来,使希伯来语不断产生着新词汇;当代希伯来文学在世界文学中也有一定的影响,很多诗歌、戏剧、小说都已被译为其他多种语言。
当然,由于家庭和文化背景的影响,人们往往在正式的、公开的场合讲希伯来语,而在家里和本移民集团中仍说他们自己熟悉的语言。不过,这种情况已越来越少了,年轻一代中使用希伯来语已经十分普遍,他们的希伯来语比老一辈说得更纯正、更熟练。以色列有一句笑话说:“在这个国家里,是孩子教家长说母语。”
“孩子教家长说母语”,这句话要是作为一种意象,不就像疤痕累累的老枝上怒茁着一片新芽吗?这不就是整个犹太文化、犹太智慧的最好写照吗?
犹太民族最神奇的生命力恰恰就在于能将几乎所有最初的文化种籽保存到数千年后的现代社会,而且居然都能萌发新芽,葱茏繁茂。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经历,似乎只是将这些种籽暂时地置入了液氮保存器中延缓了其萌发,或者更确切地说,似乎只是使其孕育了更大的能量,使其以这些能量在当今世界上可以有一个前所未有的繁荣昌盛!
【注释】
[1]Rabbi Ben Zion Bokser:The Wisdom of the Talmud,Philosophical Library, New York,1951.
[2]杰拉尔德·克雷夫茨:《犹太人与钱》,顾骏译,上海三联书店,1991年,第45页。
[3]阿巴·埃班:《犹太史》,阎瑞松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第8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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