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拉比逻辑：智慧来源于颠倒逻辑

拉比的逻辑,智慧的逻辑

中国有人曾说过一句调侃的话:“人长膝盖是为了下跪。”

此话本意讥讽什么,任何一个中国人都一听就明白,因为其中反果为因如此明显,使人即使毫无思想准备,也知道说话者故意以颠倒逻辑来借题发挥。

然而,在中国人看来纯属“故作颠倒”的假痴假呆之语,在犹太教拉比那里,竟成了一本正经的传教要言,真是匪夷所思。

《塔木德》上有句格言,其意是为了让人不要热衷于打探街谈巷议、飞短流长,但取的形式,却同上述调侃完全一样:

手指之所以会自由活动,就是为了不听闲言,如果听到闲言,要赶快掩住耳朵。

这句格言决非孤证,类似的例子可以举出许多,虽然不尽相同,但其无视逻辑的特征一如此言。

有个罗马人去见一位拉比,故意诘难他说:“你们老在谈论神,如果你能告诉我到底神在哪里,我就来信仰这个神。”

拉比对罗马人这种不怀好意的责难颇感不快,便把他拉到室外,指着当头照下来的太阳,对他说:“请你睁大眼睛瞪着太阳。”

罗马人对着太阳凝视了一会儿,便睁不开眼睛了,他大声说道:“不要胡说了,怎么可以直视太阳!”

拉比对他说:“如果你连神所造的多数事物中的一个太阳都不能看的话,怎么可以去看伟大的神呢?”

看到这则塔木德寓言,不由想起18世纪理性主义者批判“上帝全能说”的一项逻辑诘难:请上帝造一块自己搬不动的石头。

上帝如果造不出,那么上帝就不是全能的,因为连一块石头也造不出;上帝如果造得出,这块石头必定搬不动,那么,上帝也不是全能的,因为连一块石头也搬不动。

只不过犹太人更尊重上帝,宁可对不敬神的人用这种实质上毫无逻辑的逻辑问题来发难。

《塔木德》上还记着这样一个说法:(www.xing528.com)

《圣经》上说,世界是经过第一天、第二天……的顺序,直到第六天才完成的,而人类恰好是在最后一天,即第六天才造出来。人为什么到最后才造出来呢?其中的意义当作何解释呢?

依照塔木德的说法,如果人想到一只苍蝇都比人类先造成的话,人就不致于十分高傲自负了,这也是教人对自然要谦虚。

好了,材料的堆砌就到这里,因为从以上这些已不难看出犹太人追求神学真理的勇气和谋略。

从理论上说,神学应有神学的逻辑,因为自圆其说本是人类的一种天生癖性。神学再神秘、再玄乎,也不能不顺应人的天性,某种意义上说,还更顺应人的天性。

不过,这种神学的逻辑决不等同于科学的逻辑,尤其是科学思维中的形式逻辑。那种追求客观事物之间因果联系的思考方式,完全不能用来框限探索神的旨意的神学逻辑。用句不太恭敬的话来说,神学的论证与其说像解几何学难题那样,依据公理、定理作步步相扣的推断,毋宁干脆说只是一种说法,一种只求前提和结论能够光滑连结而不顾前提的前提是否存在、中间推论是否严密的自圆其说。越是前提虚渺,越是中间模糊不清,越能增加神秘色彩。

而且,大多数群众既非逻辑思维严密的学者,亦非偏爱逻辑推论的辩说之士。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听上去流畅,自然就为人乐于接受。

所谓科学思维方式,其实也只是人类“胡说八道”之一道,而非“唯一之道”。由于不具备上帝才有的全知全能而命中注定只能胡说八道的人类,根本上是生活在一个人为的世界、人为的秩序之中,形式逻辑那般环环相扣严丝密缝的外在客观性,在人类生活,尤其是人类的精神生活中所起的作用,并不很大,更谈不上起根本性的作用。核导弹的削减并非因为有了更具威力的武器,而只是为了头脑中某一教义有了些微的改变。

所以,从牛顿到爱因斯坦到薛定谔,思维最最形式化的大科学家最终都转向最不形式化的上帝,使得科学社会学的专家们不得不得出如此的结论:科学只是一套科学共同体的居民们约定俗成的范式。而“约定俗成”的东西中,当然包括宗教神学这一不但早于科学而且还是科学由以诞生的母体的最早成品,区别只在于它是另一个共同体居民们的选定。

既然如此,那作为胡说八道之一道的科学与其他七道之间,无非是50步与100步的差异,而决非“冲锋陷阵”与“临阵脱逃”之间的质的区别。

更有甚者,由于这一道的僭妄,常常压抑了其他七道,使得人类的头脑只知直角拐弯或走对角线的捷径,枯燥乏味得就像笔直的高速公路一样令人昏闷欲睡,全然忘却了“胡说七道”中的那一片诗意盎然、神秘闪烁。人类的世界越益单调,不仅失去了色彩,甚至失去了层次。

当专抄捷径的工程师们也发现,略显弧形的高速公路更符合人类追求变化、追求节奏、追求韵律、追求多样化的本性时,世人便不免想起去重觅那久被忘却的其他“七道”。最终必然发现,那“颠倒逻辑”的拉比逻辑中蕴含着巨大的生产力。这是一种生产视角、生产理路、生产点子、生产思想、生产智慧的能力,一种生产独特性、多样性、创造性的能力,而不是统一品种、样式、规格的批量生产能力。

所以,当犹太人花费3小时只研读15句《塔木德》时,当犹太人宣称只要理解了这15句(任何15句!),就可以使自己人生经验大为丰富时,当犹太人学完了一卷《塔木德》便大事庆贺时,我们都用不着奇怪。因为当一个犹太人从第六天造人的上帝历史中发掘出对人与苍蝇的关系的全新认识时,这往往不仅意味着一场价值观念上的巨变,还意味着逻辑本身的一场革命。

从这个意义上说,以色列人至今仍把关于犹太教本身的研究划为科学思维方式不得进入的禁地,无疑有着同中国人不准捕猎大熊猫一样的远见卓识。因为保护人类智慧基因的库藏本来就不比保护自然界的生物学基因的库藏来得意义小,甚至可以说,意义更大。保护大熊猫的明智之举还是在人对苍蝇有了全新认识之后才采取的为时略显过晚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