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刘氏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望着面容憔悴的结发妻子,蒲松龄心里好一阵难过。可这次分家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兄弟四人各自娶妻生子,都聚在老父门下,妯娌之间难免不和,年迈的父亲蒲架看到实在难以维持,便主持分了家。可是蒲松龄的哥哥、弟弟都分得了新屋正房;有厨房有卧室。而蒲松龄仅分得农场老屋三间,四周空空荡荡,没有近邻。野风一吹,树丛簌簌,蓬蒿沙沙,很有些吓人。
刘氏扶摸着腹中躁动的婴儿,又紧紧搂住儿子。想用这母爱驱除这黑夜带给儿子和未出世孩子的恐惧。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阵的鸡叫猪嚎。蒲松龄一惊,尽管他已经写了一些鬼怪狐仙的传奇小说,不过,此时他倒有几分害怕。稍微迟疑了一下,他迅即提起墙角的顶门杠冲到院子里。原来,是一只饿急了的老狼来偷小鸡。三只小鸡被狼追得四下逃窜,圈里的小猪也吓得东奔西突。蒲松龄使出浑身的力气才把木杠投向老狼,狼哼叫着掉转身奔向了荒野。
蒲松龄痴痴地望着狼消失的方向,似乎有了什么灵感,猛地回到屋中提笔唰唰地写了起来。不知怎的,他已经迷上了写异事志神怪。他越来越喜欢文艺,喜欢人民群众中流行的通俗俚曲,不仅喜欢听,喜欢看,而且自己还能度曲,又善诗词。他的好友张笃庆曾经写了一首诗,规劝他把心思聚拢回来,一心研读经书习作策论和八股文以应付岁试、乡试,不要再写那些神妖鬼怪之类粗俗的东西了。蒲松龄却不这样看;他19岁初应童子试,获得了县、府、道三级第一名,可是后来乡试却一再受挫,绝不是他喜好民间文艺所致。所以他一直执著地坚持志怪传奇小说的写作。
生活的窘迫,使蒲松龄不得不岁岁游学。终于在康熙九年(1670年)秋(也就是分家的第5个年头,此时他已有二男一女),他接到了同邑友人、宝应知县孙蕙的聘书,于是,他来到宝应,做了孙蕙的幕宾。
孙蕙念同乡可作亲信、帮手,蒲松龄又工诗文,生计困难,所以象朋友似的待他,并不拿他当外人。
这一天,蒲松龄、孙蕙二人正在舟中对酌、唱和,忽然手下来报,由于运河淤泥太厚,漕运受到影响,河务大员严令限期挖掘疏通河道。孙蕙听罢,将酒杯重重一摔,气愤地说:“我宝应县,地狭民敝,连年水患,田园漂没,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我为一县父母,怎忍心驱迫民众?”蒲松龄敬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下可惹恼了河务大员,一个小小的七品官,竟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于是他罗列了一些罪名,上疏弹劾孙蕙。宝应县老百姓听说了这件事,都为知县鸣不平。自孙蕙来到宝应,体恤民苦,为民请赈,革除旧有的各种名目的杂捐,深得民心。这一次,百姓决意护主。大家自动地聚集河上,奋力苦干,仅用6天,数十里的长河就疏通了。这件事对蒲松龄的影响不小,重又燃起他步入仕途的雄心。在帮助孙蕙处理文牍之余,他坚持写诗,身所经历,都成为笔下所咏,并仍然对狐鬼故事抱有浓厚的兴趣。也时常和孙蕙谈起科举之事,孙蕙理解乡友的苦衷,所以,蒲松龄一年后返乡,孙蕙写了一封长长的推荐信,希望能在考试中助他一臂之力。
康熙十一年(1672年),在返乡后的第二年,他又参加了乡试,并呈上了孙蕙的推荐书。但是这一次又没有成功,推荐书也没起作用,他痛苦已极,家中境况越来越坏,又加上大旱,妻子又生下了一个男孩,生活更加穷困艰窘。
六月的天气,骄阳似火。蒲松龄家中无米,只能煮一点麦粥,不待粥凉,大儿子便狼吞虎咽,呼噜呼噜地喝起来,二儿子还没有多少力气,只能大呼小叫地争嚷要吃,小儿子刚刚学步,也饿得翻盆倒碗,女儿望着父母愁苦的脸色,不知该怎么办。蒲松龄心里更加难过,身为五尺男儿,竟养活不了一家老小!
为了家庭的生活,他只好到大户人家去做塾师了。(www.xing528.com)
康熙十二年至十四年(1673—1675年)蒲松龄在本邑半泉乡王家坐馆,任塾师。王家是淄川名门大族。在王氏兄弟中,王观正与蒲松龄最相投,又同是科举失意者,所以两人交情甚厚。蒲松龄家母病逝,无以营葬,王观正慷慨解囊相助。
从王家撤馆后,蒲松龄又到罢职归田的翰林院检讨唐梦赉家做了西宾,唐梦赉很器重他。最令蒲松龄感动不已的是唐梦赉对他写鬼狐神怪,创作《聊斋志异》大加褒奖,并在几年后,为《聊斋志异》写了序言。
康熙十七年(1678年),蒲松龄乡试又名落孙山。这一年,他到刑部侍郎高珩家坐馆。高家也是当地的名门大族。高珩对蒲松龄创作《聊斋志异》也极感兴趣,在康熙十八年春,《聊斋志异》初次结成集子时,高珩也写了一篇序,阐述志异的特点和功用,以相推奖。这些都无疑是一种鼓励,对蒲松龄来说也是很大的动力。
康熙十八年(1679年),蒲松龄又到了淄川西鄙西铺村的毕家坐馆。毕家也是名门望族,馆东毕际有请蒲松龄来家教几个孙子读书,也把他当作清谈的伴友,文字的代笔,应酬的替身。蒲松龄才华出众,措词得体,文笔优美,谈吐风雅,给毕家增色不少。
毕际有也比较开明,蒲松龄来到毕家后,仍然利用授业之余写狐鬼小说,毕际有对此不但不反感,反而也兴致勃勃,还为他提供了不少创作素材,蒲松龄很感动。在当时,读经、研经,准备科考才被认为是读书人的正经事,而写鬼狐小说常被世人视为邪道。即使是自己敬重的孙蕙也曾写信劝他集中精力治举业,不要再把精力放在写狐鬼小说上。
蒲松龄还算幸运,作馆的几家,基本上都不歧视小说家,不加干涉,所以他才得以执著写作。毕际有更令他所敬,二人时常谈诗论文说聊斋。
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春,当时非常有名望的大诗人王士祯来到毕家,毕王两家世代联姻,毕际有的夫人是王土祯的从姑母。蒲松龄有机会作陪,能这么幸运地见到王士祯,蒲松龄非常高兴,二人谈诗论文,很投机。王士祯看过蒲松龄的部分《聊斋志异》手稿,诚心诚意地称誉了一番,这使他非常激动。能得到有名望的大诗人的公开表扬称赞,也算是他的心血没有白费,他的辛苦创作即将得到社会承认。他一生与王士祯仅见了这一次面,但却结成了文友,有书刻成,互相寄赠。王士祯后来读完《聊斋志异》,还作了评点,写了一首为后世广为传诵的诗:
姑妄言之妄听之,豆栅瓜架雨如丝;
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时。
此后,蒲松龄信心倍增,更加努力地创作,他的名声连同他的《聊斋志异》在没有最后完成的时候,就已远扬,广为社会所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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