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消除对方的疑虑
社区考察者如何介绍和展现自己是建立双方关系的一个重要环节。
在“红灯区”研究中,由于研究对象的敏感性特征,笔者需要以合适的身份、寻找合适的机会来标明笔者的身份与目的。
(一)无危害证明
最要紧的,就是一定不要让社区的人误认为考察者是便衣警察或者记者。
这两者是老板、“妈咪”和“小姐”最忌讳的身份,因为便衣和记者会给她们的生活带来无穷的“危害”,尤其是在“出过事”的社区里面。进一步说,他们最防备的人还不是警察,而是记者。因为大多数的“扫黄”并不是来自警察的上级,而是来自记者的曝光。所以,在接触老板和“小姐”时,首先要使他们相信你不是记者,对他们没有任何危害。
要证明自己对他们无危害,无外乎是从下列四个方面努力。
第一个方面是“验明正身”,就是反复地、不厌其烦地出示自己的学生证,甚至可以指天发誓。可是,大多数时候即使这样做往往也无济于事。这不是证件真假的问题,而是在老板们和“小姐”们的生活里,从来没有遇到“男客”以外的任何其他人会关注自己,当然更不可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来“研究”她们,因此单靠一个学生证很难奏效。
第二个方面是“以实际行动证明给你看”。首先是与“小姐”们亲密无间,无话不谈,而且尽可能地住在“小姐”的房间里;其次是绝不过问老板与“妈咪”生意上的事情;最后是绝不在现场做任何记录。这样做下来,大约一天到两天,就没有人再怀疑笔者是警察或者记者了。其中最主要的是第一点,许多小姐都说:“警察、记者才不会这样跟我们一起耍的。”
第三个方面是“举出旁证”。在像B镇那样高度敏感的“红灯区”,笔者常常故意当着别人的面看英语教科书。在C区则是抓住当地上大专的两个学生和他们的家长,猛聊大学里的事情。这样,大多数人就逐渐相信笔者确实不是记者。同时,任何可能与记者有关的东西,都一定不能带到“红灯区”里去,例如摄像机、照相机、录音机、笔记本等。因此,笔者的所有记录都是访谈结束之后,躲回笔者所住的旅馆补记的。(www.xing528.com)
第四个方面则是先与周围的、并非性产业但是和性产业相关的场所的老板或者其他人打交道,把笔者“无威胁”的信息间接地传达给性产业中的人。在A镇,只用了一天左右,一些“小姐”和老板就主动上来聊天,其他老板和“小姐”也不再怀疑笔者是记者。在B镇和C区这两个地方,笔者所花费的时间长一些,但是3天就见效,5天就通畅了。
(二)给自己贴一个合适的标签
在中国的等级社会里,人们面对一个陌生人的时候,往往必须首先给对方贴上一个标签,才能决定如何与对方打交道。实际上,这个标签贴得对不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贴标签的人必须从自己的逻辑出发,认为自己是贴对了。
因此,在“红灯区”考察中,笔者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必须按照社区的人们的生活逻辑(而不是笔者自己的),给出一个他们能够体会的身份(且不管这种身份对笔者来说多么荒谬)。
最开始,笔者通常是以老师、学生的身份,以做研究、了解社会、了解女性的健康与生活、写调查报告这一类的理由来展现自己。笔者觉得这样的身份对于老板和“小姐”们没有什么威胁,他们容易认可。但是在实践中却发现,笔者很难让他们真正理解你要干什么。笔者碰到过多次这样的情况:笔者解释了半天笔者的研究目的,最后发现人家既不懂也不关心。他们对于笔者所标榜的“研究生”、“教授”这样的学术身份也极端陌生,甚至说出“人家是教授,马上就要当研究生了”这样的话。即使有些“小姐”听懂了笔者是要做研究,往往也只是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做研究,怎么不去研究“更重要的问题”?
笔者的应对策略,其实是“小姐”与“妈咪”教给笔者的。例如,有的人会说:“哦,原来是学生放假了,来参加社会实践的。”(团队一起调查的时候)或者说:“是来玩儿的。”(一个人考察“红灯区”时)或者说:“你也想开一个发廊?”(潘绥铭第二次的考察)最玄乎的是潘绥铭第一次去“红灯区”时,虽然公开了一切身份,但是因为不嫖,所有的人仍然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有一位老成的“妈咪”当众宣布:“他是只想看,不想干。”(偷窥)结果众人茅塞顿开,从此亲如一家,皆大欢喜。这样的实践教育了笔者:其实没有必要把自己的身份解释得一清二楚,反而应该顺其自然,使双方各得其所。
黄盈盈的体会是:
我第一次做“红灯区”考察的时候,是这么介绍自己的:中国人民大学的大学生,寒假里来了解社会。但是,从我的感受来看,很多人刚开始认为我其实也是“小姐”,到后来发现我是一个人住(通常小姐单独住的很少),就认为我是被别人包养的“二奶”。即使到工作的末期,仍然有人提醒我要小心,别被便衣抓走;或者建议我去香港做生意,那边生意好;或者说:现在大学生做这个的也很多,你不用太打扮,涂个口红什么的就可以了。所以,我本来还想详细介绍自己,但是到后来也就不说了,因为她们会按照她们的生活经验来给你贴一个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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