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调查：导言与方法论

导言　论方法

本书基于课题组成员20余年的本土社会学调查经验，尤其是性社会学领域中围绕敏感问题与边缘人群的调查经验，兼顾与已有文献研究的对话，系统但又有重点地介绍、分析、反思中国社会具体情境中的社会调查若干问题，提出社会学研究领域“论方法”的重要性。

全书共分三篇，每篇都针对目前有关社会调查方法的文献中的缺失，有重点地展开分析，为填补中国社会学调查领域的空缺进行尝试与努力。

上篇着重分析中国情境中的定量调查，针对目前有关定量调查方法的文献偏于教条化、内容千篇一律的问题，侧重就定量调查中一些重要但是尚未得到深入讨论的方法问题进行深入讨论。

本篇的特点和重点：在综述已有文献的基础上，挑选社会调查中的若干重要问题进行细致深入的探讨；侧重讨论社会学调查中“元假设”、相关假设的重要性，调查情境的若干设计，对于定量调查本身的局限性的反思，在中国社会开展定量调查的具体例子的分析，等等。本部分内容力求深入、前沿、创新。

中篇是定性调查过程的展现与反思。目前，国内有关定性调查的论述整体比较缺乏，已有的定性方法文献主要局限在对国外质性研究的译介上，缺乏符合中国国情的研究过程的具体展现和反思，鉴于这种情况，本著作侧重研究过程和实例的具体展现、分析与反思。

本篇的特点和重点：分析定性调查中“求异法”与“求全法”的性质；论述定性调查中对象选择的“最大差异信息饱和”原则；比较系统地介绍如何从“设计一个定性调查”着手展开分析与论述，包括理论与文献准备、定性调查的开放式设计、实地资料收集的经验与反思（重点介绍和分析社区考察、深入访谈、座谈会三种方法）、定性资料的整理、定性调查的质量评价等。本部分内容尤其适合定性调查的初学者学习。

下篇是有关社会学调查中若干方法论层次上的重点问题的深入论述，突出社会学调查的互动性质与主体构建的视角，从方法论的角度论述社会调查的研究伦理，并进一步探讨定量调查与定性调查的选择与结合问题。

本篇的特点和重点：提出社会学调查方法的光谱式存在，社会学调查的互动性质对调查提出的挑战与改进建议，从提高调查质量的角度讨论社会调查中的伦理问题，介绍主体建构视角在社会学调查中的应用与作用。

全书的主要特点体现在：

一、提出“论方法”的重要性

已有的关于调查研究方法的论文尚未在中国社会学界形成“方法学”^[1]的研究气氛。这主要表现为至少四点局限性：

（1）主要停留在“译介”而不是“研究”层面，缺乏对调查方法本身的具体分析与反思，更缺乏从具体调查实践出发展开的总结与论述。

（2）仅仅讨论理论视角，或者是仅仅教条式地介绍已有的几种方法，缺乏“个人的感受和经历”，缺乏本土性，也缺乏反思性。

（3）定量方法重具体技巧，缺乏方法论层面的分析；定性方法研究则重方法论，轻方法。具体的调查方法则仍然主要局限在教科书的范畴，没有意识到调查方法也需要“论”。

（4）方法论与方法之间呈现割裂甚至是两张皮的状况。一方面，对于方法论的论述往往既没有具体调查方法的支撑，也不注重如何在实践中加以贯彻，犹如空中楼阁。另一方面，具体调查方法又往往只有陈述却无论述，既不清楚其中贯彻了何种方法论，也不清楚该方法对于方法论有什么意义，结果好比盲人摸象。

有鉴于此，本书的定位首先不在于创造新的方法，也不在于抽象地谈论方法论，更不是译介具体调查方法的条条框框，而在于“论方法”^[2]。也就是说，本书希望基于中国的调查情境与实践经验，分析与论述社会学调查的具体方法及其操作过程，以便揭示其方法论的内涵与来源，并且在方法论的指导下改进现有的方法。

二、突出中国的情境与本土性

本书对于方法的论述是基于研究者20余年的调查经验。作者通过对自己在中国社会开展调查的实地经验的具体分析与深入反思，在具体实例的基础上展开论述。转型期中国社会的特点、中国人的性格与心理特征、调查中行政力量以及人际关系的运作构成了在中国社会开展社会学调查需要注意的情境因素。如果不考虑这些本土因素对于调查过程的影响，那么，调查的质量必然要受到质疑。

三、强调“调查设计”，突出社会学调查区别于社会调查的本质特征，体现社会学调查的学术价值和意义(www.xing528.com)

鉴于目前各类调查，尤其是定量调查在社会上的大量兴起，本书在定量调查部分着重论述了元假设、相关假设、社会学调查的问题意识、理论基础等因素在社会学调查中的重要作用。同时，就问卷设计中容易出现误解和错误的地方，比如有关开放题的设置，有关观念题、原因题的设计等，展开具体的分析与论述。突出社会学调查对设计的重视，强调设计时的规范操作。

四、重视调查过程的质量控制、具体展现与反思

数据质量除了取决于研究设计，也取决于具体的调查过程。遗憾的是，目前的方法学研究，不管是定量调查，还是定性调查，都缺乏对于研究过程、调查操作过程的具体展现与分析，更缺乏反思。本书的一大亮点就是以作者的调查经验为实例，系统地展现调查的整体过程，并反思这一过程的成功与失败之处。我们认为只有把调查过程细致地展现出来，并加以反思，才有可能进一步提高调查质量，进而提高最后数据的质量。

五、以性社会学实地调查为例，力求具体、生动

本书并不是干巴巴的教科书，也不是借用国外的例子开展论述，而是基于作者的实地调查经验。第一作者有着20多年的性社会学调查经验，主持过数十次性社会学的定量调查，其中包括三次全国范围内基于电脑的随机抽样调查（2000年、2006年、2010年）和四次针对中国大学生的性现状的纵向调查。第一、第二作者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就以社区考察的方式扎根“红灯区”，在不同地区的15个“红灯区”做过定性研究，访谈过数千位“小姐”^[3]、300多位嫖客等，积累了大量的定性调查的实地调查经验。几位作者都有着长时间社会学调查方法的教学经验。所有这些切身经验的分析与反思以及实例的应用，都增加了本书的生动性与丰富性。

有些研究者认为，“性”和其他主题一样，并不具备独特性（Plum－mer，1995：12）。从很多角度讲是这样的，但是从方法上来讲，笔者觉得“性”有其独特性，这种独特性主要来自于附着在“性”上面的社会文化政治因素，来自于“性”的敏感性和隐私性，“性”有它自己的“隐私屏障”（潘绥铭，1995：505）。这种独特性也要求更多的方法学方面的考虑（黄盈盈，2005）。

全书以“性”研究为例来分析调查的步骤和注意的要点，因此具体的论述肯定与“性”的特点有关。但是，研究方法意义上的基本步骤与要点是相通的，读者可以举一反三。相对于“性”研究而言，其他内容的社会学研究对于方法方面的要求往往宽松得多。

六、具有原创性与反思性

本书的写作素材是作者们在调查过程中积累的第一手资料，论述的内容力求原创性，区别于目前方法学文献教条化与雷同的特点。作者提出了社会学调查（区别于社会调查）、元假设、“论方法”（介乎抽象的方法论与操作细则之间）的概念，强调社会学调查中互动、交换的重要性，也提出“主体构建”、尊重被访者生活逻辑等重要的理论视角。此外，本书的反思性也很强，作者把自己的经验以及失败的调查经历拿出来分析与共享。

七、在方法学的研究领域具有很强的学术价值，同时对于各类社会调查也具有参考与借鉴意义

基于上述的若干特点，对于目前的方法学研究文献，本书具有很强的学术价值。本书的潜在读者包括目前300多个学校的社会学、社会工作等专业的老师与学生，也包括其他需要社会调查的社会科学领域、社会上重视社会调查的其他机构的读者。此外，“性调查”、“红灯区”调查等话题也是不少非研究领域的读者感兴趣与好奇的话题，他们也是本书的潜在读者，因此，本书也希望在话题、实例方面更具有可读性与趣味性。

八、感性的告白

笔者是历史专业出身，每每感动于那些留下史料的前人的壮举，因而，学习前人之举，继承前人之业，竟成了作者的“痼疾”。本书作者所做之事，既包括大规模的全国问卷调查，也包括深入的定性研究，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敢于话分两头，推出此书。

本书所写的一切，都是试图尽到学者之义务：努力描绘一种理想状态，坦陈内中之变通与缺失。这绝不意味着笔者踌躇满志，笔者只希望抛砖引玉，以待来者。

【注释】

[1]这里的方法学包括方法论和具体方法。

[2]前此，也有学者的研究涉及了“论方法”的内容和意义，但是并没有明确提出这个概念及其意义。例如，杨善华、孙飞宇：《作为意义探究的深度访谈》，载《社会学研究》，2005（5）；沃野：《方法论研究的质的规定性》，载《社会科学研究》，1997（2）；沃野：《关于社会科学定量、定性研究的三个相关问题》，载《学术研究》，2005（4）；风笑天：《社会学者的方法意识和方法素养》，载《社会学研究》，1999（2）。

[3]有关“女性性工作者”，有学者使用“女性性服务人员”、“商业性性服务者”、“卖淫女”、“妓女”等词语，基于我们的研究立场，笔者倾向于用“女性性工作者”或者“小姐”来称呼这些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