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独饮·对饮·品饮·聚饮
独饮、对饮、品饮、聚饮是饮茶的四种方式。杯茶独酌,慰孤独,益神思,得茶之神韵。寒夜与友对饮,促膝相谈,可得茶之趣。“茶三酒四”,品茶以三人同桌为佳,可领略茶之美味。多人聚饮,办茶会、茶宴,以茶会友,亦可止渴、小憩、开展社交、获取信息,茶在此处又成为人见人爱的“公关饮料”。
饮茶方式若以人数多寡论,有独饮、对饮、品饮和聚饮几种。
独饮是何滋味?李白《月下独酌》写道: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酒未能使有“醉仙”之称的李白宁静淡泊,反刺激得发狂,竟为幻觉所驱使,与月与影对饮,且歌且舞。这便是酒道,酒是躁狂之物,能使人迷幻,失去常态。李白若是以茶代酒,月下独饮,会如此么?这绝不会的。
中唐诗人卢仝写了一首《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诗云:
日高丈五睡正浓,军将打门惊周公。
口云谏议送书信,白绢斜封三道印。
开缄宛见谏议面,手阅月团三百片。
闻道新年入山里,蛰虫惊动春风起。
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
仁风暗结珠琲瓃,先春抽出黄金芽。
摘鲜焙芳旋封裹,至精至好且不奢。
至尊之余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
柴门反关无俗客,纱帽笼头自煎吃。
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
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 (www.xing528.com)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轻,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
唐代茶饼用模子做成方形、圆形、鸟形、掌形,还有薄片形,诗中所写就是贡茶之一种,月牙薄片形。阳羡茶是唐代名茶,赞颂阳羡茶的诗歌很多。阳羡即今之宜兴,宜兴以茶与紫瓯闻名古今中外。
《走笔》是写得最好的一首茶诗,若要办茶诗大奖赛,金牌得主非此诗莫属。全诗31句,行文自然洒脱,一气呵成,将饮茶之快感写得透透彻彻。诗人睡梦正甜,见茶至而兴奋不已,感激不已。茶中自有一份真情,见茶如见朋友面。茶非平常物什,乃是感情的载体。茶中有王道:“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这王道又很霸道。但罪不在茶,茶是雅物。诗人反关上门,煎茶独饮,以喜悦的心情欣赏煮茶时蒸腾的水汽,欣赏茶碗白色的汤面,并以高度灵敏的神经去感知饮茶的效果:一碗润了喉,二碗提了神,三碗来了文思,四碗宽了心胸,五碗轻了肌骨,六碗只觉手眼神通,七碗竟飘飘欲仙……饮茶之功用不仅仅是止渴生津,还是高级的精神享受:提神醒脑、启迪心智、致清导和……其快感竟如登仙境。这便是茶中之道。茶使卢仝宁静淡泊、超凡脱俗,神游仙境;酒却使李白癫癫狂狂,罗曼蒂克,醉入幻境。茶道与酒道对立而不统一,“以茶代酒”、“饮茶解酲”是茶道的胜利,终是茶道征服了酒道。
张源于1595年前后著的《茶录》叙饮茶体会和心得,顾大典序说:
其隐于山谷间,无所事事,日习诵诸子百家言。每博览之暇,汲泉煮茗,以自愉快,无间寒暑,历三十年,疲精殚思,不究茶之指归不已。
这位“隐士”无所事事,深山苦读,若不是以“独饮自娱”,他能坚持30年么?恐怕不能。古代文人常常是以书为友、以茶为伴,“琴棋书画”后应添一字:“茶”。正因为文人的广泛参与,历千余年之久,使茶事具浓厚文化色彩。
陆游的《夜汲井水煮茶》、杨万里的《舟泊吴江》,都是写汲水自煎茶的情趣,同时表现各自的情怀。
月下窗前,独自品茗,慰孤独,益神思,可得茶之神韵,但毕竟没有对饮富茶趣。心有所得,总想说道说道,说给月听?说给影听?那要饮酒,饮得酩酊大醉,以便恍兮惚兮,进入虚幻,生发狂想。茶却是“现实主义”饮料,越喝越清醒,虚与实,阴与阳,一清二楚,决然不会将界限模糊。
若是严寒的冬夜,拥炉独饮,虽可领悟茶之神韵,但终究有些冷清。此刻,有故人不期而至,不由得喜出望外,然后促膝长坐,共同煮水煎茗,室外大雪纷飞,屋内炉火跳跃,釜中茶汤鼓浪,白气袅袅,香味四溢,此情可入诗,此景可入画。宋代诗人杜耒的《寒夜》就表现了雪夜对饮的茶趣。原诗是:
寒夜客来茶当酒,
竹炉汤沸火初红。
寻常一样窗前月,
才有梅花便不同。
作者把“寒夜茶”和“窗前月”、“雪中梅”视为同等的雅事。寒夜与友共饮佳茗,正符合明人冯可宾在《岕茶笺》中提出的“茶宜”之“无事”、“佳客”、“幽坐”、“吟诗”、“精舍”、“会心”、“赏鉴”等项。若仅为止渴而饮,便没了情趣。文人正是借品茗熏陶自己,怡养从容雅致、彬彬有礼的君子风度。
三人为众,三人一块饮茶正合“品”字之义。“品”字字形是三个“口”字组成的,正说明三人聚饮是最佳组合。独饮太冷清,对饮虽有情趣,二人促膝相谈,如同唱二人转,不是你说就是我唱,没个喘气时刻,但三人共饮就添了许多热烈气氛,摆开龙门阵话题如小溪流淌,不会戛然中断,相对而言,也多了些闲适和轻松,那茶自然就更有味!
多人聚饮(指三人以上)又是另一番景象,如茶宴、茶会、茶馆、茶摊。特别是茶馆,南来的,北往的,达官贵人,贩夫走卒,张王李赵,五方杂处,茶人为解渴而来,又解渴而去,似无茶道之可言!但较之闹市通衢,较之商店市场,较之餐馆酒家,这里乃是清静之所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五知己共一茶桌,仍可闹中取静啜饮佳茗,获得轻松闲适的精神享受。特别是现代生活节奏紧张,八小时之外寻一可心茶馆,约一二良友,叫上一壶好茶,边饮边聊,躺在竹椅上跷脚架马,神经顿时轻松,觉得十分惬意。人虽多,但各人头上一方天,谁不妨碍谁。若是饮酒,划拳行令,噪声聒耳,一旦醉酒失态,发难斗殴,不仅妨碍公共秩序,也有损个人健康。要建设一个文明城市,聚众饮酒不可,聚众饮茶该大力提倡。聚饮就品茶言虽不如独饮、对饮、品饮,但因茶德高尚,是文明饮料,其益处又非聚众饮酒所可比拟。
聚饮规模最壮观的大概是清末西藏喇嘛教的一次茶会。在喀温巴穆大喇嘛庙举办了一次茶会,聚集四方僧众4000余人,巡礼和尚用茶款待全体僧众。行茶仪式是:喇嘛排列成行,披法衣静坐,神态庄严,年轻僧人抬出茶釜煮茶,待水滚沸时投入优质砖茶,此茶已碾碎,价值是五块砖茶值一两银子;待茶熬煮得香浓时,由年轻僧人酌茶,并分施给众僧;施主拜伏在地,大唱赞美歌;巡礼和尚的茶中加添点心和奶酪,并一同用茶。礼成。
这次茶会据说每人饮了两杯茶,共8000杯,费银50两。此事见于咸丰二年(1852)葡萄牙教士忽克所著《中国西藏旅行记》。类似记载还见于英国军人查理·鲍尔写的《西藏人民》一书。
清末西藏喇嘛教大型茶会至少创造了两项世界纪录:一是4000人一同饮茶,二是茶釜巨大。
古人认为饮茶是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七八人是施茶。前三句正确,最后一句有失公允,应改为“多人得利”,得些啥利呢?一利止渴,二利小憩,三利社交,四利获取信息。当今政界、商界、实业界乃至平民百姓都喜欢聚饮,茶是当今社会的“公关饮料”。就是今之文人生活在今之信息时代,要作文就必须进入公众社会,聚饮是了解当今社会芸芸众生现状的好场所,若一味效古人“月下独饮”,纵饮得飘飘欲仙,亦将会成为时代的落伍者,与时代隔膜便干涸了创作源泉,便无文可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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