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经》的文风探析：如何写好一篇茶文？

第二节　《茶经》的文风

古文论家认为:一篇好的文章应“文”与“质”相当，文胜质则过分华丽，质胜文则显得野俗，二者兼顾则“文质彬彬”。

《茶经》的著者是科学家又是文学家，自然出手不凡，他以科学家的求实精神和诗人的生花妙笔写了一部文采斐然的茶学专著，为茶学添一经典，为文苑增一佳作。

古往今来，诸文学大家对《茶经》的文笔颇为称誉。论其文风，可用四字概括:

严:结构严谨，无懈可击。以“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发端，结尾以“于是《茶经》之始终备焉”收煞，照应前文。全文十章，依次叙茶之源、具、造、器、煮、饮、事、出、略、图，一章一题，一题一议，次第分明，整体结构显得匀称，不枝不蔓，不离不散，各有侧重却又浑然一体。各章安排也独具匠心，如“二之具”行文中已涉及制茶工艺流程，但语焉不详，于是“三之造”紧接上文，总结茶由采至封历“采、蒸、捣、拍、焙、穿、封”七道工序，所谓“七经目”。“四之器”已涉及煎茶法，但语焉不详，“五之煮”紧接上文，总结带补充，说明煎茶步骤:“炙、碾、筛、煮、投、酌、吃”，亦是“七经目”。(www.xing528.com)

简:行文简约，篇无赘句，句无赘字，字字珠玑，一以当十。如篇首“茶者，南方之嘉木也”，这八个字的概括性相当强:点明本书主题是论茶，说明茶是木本植物，说明茶是善的美的植物，说明茶的原产地在南方，中国乃茶之故乡。书于篇首，开宗明义，以其简约劲健而气势慑人，迫使你一口气读下去。再如看水投茶的“三沸判定”法，不是三五句话能说清的，陆羽用打比方的办法，36个字讲透彻了，文曰:“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自此，“鱼目”、“连珠”、“鼓浪”便成为唐及唐以后茶诗、茶文及茶人的常用语汇。在古代文献中，陆羽七千字的《茶经》和老子五千字的《道德经》是文苑中两枝奇葩，都是智慧的浓缩，博大精深却又惊人地简短。在古圣者看来，他们既然“吐词为经”，便不容许多一赘句多一浮字了。《茶经》无论科苑或文苑，都是为文的典范。

丽:指辞采瑰丽。全文用词力求准确雅致，无俗字，无僻字。行文流畅，如诗之语言，如歌之行板，有韵味，有节奏感，读来上口。数十处确切而生动传神的比喻既富表现力，又使文章形象生动，如形容汤沫饽，“如枣花漂漂然于环池之上，又如回潭曲渚，青萍之始生；又如晴天爽朗，有浮云鳞然。其沫者，若绿钱浮于水渭，又如菊英堕于俎之中”，今之人可用彩照表现，若用文字叙述，三五百字未必说得明白。陆羽著《茶经》难就难在要用文字代替图示，不在文字的表现技巧上下番苦工夫，将无法传其术。他大量使用比喻句，借助读者的想象力和阅读过程中的再创造，使不便“言传”的变得可以“意会”了，并生出一种感觉，读《茶经》如饮一瓢陆氏“隽永”汤。陆羽并不止于此，《茶经》中还援引大量古诗古文，为《茶经》增加了古雅的文化色彩。几千年茶事尽纳其中，使之明丽中见恢弘，自有一种气度，不失于纤巧。

奥:指言近而旨远。大凡“经典之作”，绝非一碗清水，一眼望到底。文字或许浅白，但其内涵费琢磨。所以有“啃经典著作”的通俗说法。《茶经》就是这样一部书。在唐人散文书中，《茶经》的文字是较通俗的，千余年后的今人读它也不觉费解，但藏于字里行间的深意须用心思去琢磨，悟一悟，或曲径通幽，或如临深潭，或雾里看花。如陆羽设计的风炉是鼎形，三足间设三窗，三窗之上分别书“伊公”、“羹陆”、“氏茶”六个字，该连读作“伊公羹，陆氏茶”，六字有三解:①古代贤相伊尹发明了羹汤的做法，今之陆羽发明了“陆氏煎茶法”，有狂生“接舆之称的陆羽自比伊尹要以茶道致王道，以茶报国；②伊尹出身寒微，是个陪嫁奴隶，陆羽是弃儿，二人人生经历有相似之处；③此风炉一物二用:可用于煮源于伊尹的茶羹(茗粥)，或用于煎茶、痷茶、点茶的烹煮……陆羽镌此六字，究为何意？他不肯多说一句，便只好靠读者去“悟”了。《七之事》罗列往古和前朝茶事，涉及茶之生产史，茶之饮用法，茶与社会变迁的关系，茶与宗教的关系，等等。千余文字却要诸多篇什来研究、阐述。《茶经》的“生长点”太多太多，有做不完的题目，写不完的文章，并形成一门“陆学”。“经典”的特点就是这样，一花引来万花开，写“经”一人，注“经”数千数万；写“经”一时，注“经”却穷其一生，延至十代百代。

这便是《茶经》的不平凡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