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苦难的童年时代
同许多杰出人物一样,陆羽有着坎坷的经历,苦难的童年更是催人泪下。父母因一贫如洗,家徒四壁,无力抚养,在他三岁或未满三岁时被遗弃于竟陵西湖之滨。宋人欧阳修、宋祁《新唐书·隐逸》卷一百九十六说陆羽“不知所生,或言有僧晨起,闻湖畔群雁喧集,以翼覆一婴儿,收畜之”,后来湖北天门城里有雁叫关、古雁桥等名胜古迹,都是附会这一传说。
龙盖寺建于东汉,因洲之龙盖山而得名。智积禅师圆寂后甃塔其中,后改名西塔寺。晋代高僧支遁曾在此讲经说法。唐代成一方名刹,寺周古木参天,后院篁粗如臂。进山门,过石桥,穿浮香阁,直达矗立于覆釜洲头的寺中正殿大雄宝殿,殿后及四周分布着藏经阁、禅室、斋房、茶寮、僧舍。香火鼎盛。住持智积禅师有很高的佛学造诣,名噪丛林。《天门县志》载《西塔寺源流》云:“西塔寺西晋时所谓龙盖寺,由茅庵肇起。历数传至武帝而佛道大兴,此寺因改额名西塔寺。迨至晋支公住持而基业渐广,乃陆鸿渐应运而创,此寺更称奇焉。其所有来,实始于晋至今而名犹存。”史载,西塔寺西晋时数易其名:初名青云寺;南齐至北周(479—581)名方乐寺;隋文帝仁寿二年(602)敕命诏建舍利灵塔,后更名为龙盖寺;唐会昌法难时龙盖寺被毁;宣宗大中元年(847)重修后仍称西塔寺。
中唐时西塔寺称龙盖寺。继支遁、彦琮后,智积和尚成为龙盖寺最著名的住持僧。
智积禅师以慈悲为怀,将此弃儿收养于寺院。见其面有瑕疵,以“疾儿”呼之。智积和尚为什么愿收养弃儿呢?作为僧人理当“众善奉行,诸恶莫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焉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小生命夭折!又据《新唐书》和《陆文学自传》观之,不排除智积和尚有更为深远的看法:自“世尊拈花,迦叶微笑”而引出的禅宗一门,经初祖达摩传二祖慧可,传三祖僧璨,传四祖道信,传五祖弘忍,至六祖慧能、怀让,禅门日渐兴旺发达!龙盖寺要成为大唐腹地的名刹,受到世人的青睐而香火鼎盛不衰,重要的是培养佛门人才。古时候弃儿多多,寺院毕竟不是孤儿院,智积禅师此举在当时是破例的,或许他心底里认为:此子不凡,或许几十年后会如自己一样成为禅宗法将之雄而闻名遐迩。
但寺院是佛门清净之地,养育乳臭小儿实无先例,且有诸多不便。于是便有下面的故事发生:积公托方外之交李孺公(名字无考,姑且这样称之)代劳。孺公是湖州士子,曾任微职,辞官后迁居复州竟陵。有女名冶,又唤季兰。孺公便依女儿“季兰”之名给疾儿取名为季疵。“疵”者言其面有斑痕,《陆文学自传》亦云“有仲宣、孟阳之貌陋”。孺公夫妇视季疵为己出,关爱有加。季疵因此有幸师从李孺公,接受蒙学教育。仅仅因了李家抚养和启蒙教育的关系,陆羽有幸找到了童年的爱,并与一个天赋极高的女孩子成了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朋友。始料不及,她竟对他的一生产生了喜忧参半的影响。数年后,从李孺公家走出大唐两位独具个性的诗人,这是一个奇迹!《辞海·文学分册》收录唐代诗人150余位,陆、李位列其中,实在是李孺公的荣耀!龙盖寺及智积上人的荣耀!湖北省天门市的荣耀!
陆羽寄居李孺公家考诸史料有些线索,但说得如此具体确切,则见于欧阳勋《陆羽研究》中《陆羽轶事》一节,欧阳先生的资料又源于楞严阁主的考证。楞严阁主何许人也,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资料源于野史。此事的真伪不敢妄断,但从逻辑上和情理上讲,这段故事是可以接受的。
几年后,季疵回到寺院做茶童,向师傅们学习煮茶技艺。陆羽在龙盖寺做茶童的经历史无记载,但可以从宋代秦再思《洛中纪异录》、董逌《跋陆羽点茶图》中关于“渐儿茶”的故事中捕捉到一点历史的踪影。中唐时期寺院茶风颇盛,智积和尚安排俗家弟子陆羽当茶童是情理中事;也正因为有这一安排,对于造就未来的“茶学大家”是个契机。应当说,陆羽当茶童时首创的“渐儿茶”与后来风靡唐宋数百年的“陆羽煎茶法”有某种内在的联系;质言之,“渐儿茶”是“陆羽煎茶法”的雏形。(www.xing528.com)
陆羽做茶童时常去“支公井”汲取清冽的泉水。相传此井是1600年前的高僧支遁所建。井盖乃一八方形巨石,汲水圆孔呈“品”字形排列,故又称之为“三眼井”。为了纪念陆羽,晚唐时人名此井为“文学泉”。《天门县志》记载:“明嘉靖三十八年(1559)夏天大旱,知县召民筑城于城北门外西北隅,官池内掘得一井,口径七尺,深近百尺,中有断碑废柱,字刻‘支公’二字。乃真‘陆井’,丘宜拟构亭其上,未果,后井又洇没。”清乾隆三十三年(1768)夏,天大旱,天门人掘地取水重见此井,泉旁断碑隐存“文学”二字。知县马士伟主持重建工作,修井并建“陆羽亭”。井旁石碑一面刻“文学泉”,一面刻“品茶真迹”,为清乾隆湖北安襄郧兵备使陈大文书丹。1957年经周恩来总理过问之后,天门县人民政府修复文学泉,立碑建亭。后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考量文学泉的前前后后,陆羽在龙盖寺做茶童的生活经历是真实可信的。
陆羽居住过的草庐,后世人称之为“桑苎庐”,因陆羽旅居余杭时曾自号“桑苎翁”。
开元二十九年(741),陆羽虚岁九岁。《陆文学自传》道:“九岁学属文,积公示以佛书出世之业”,“教以旁行字”(梵文,见《新唐书·隐逸·陆羽传》)。积公此举说明他已发现“湖堤弃儿”虽无根底,却有很高的天分,他慈悲的功德增了值,有了始料未及的回报,所以又萌生新的慈悲之念:将小陆羽造就成出世为业的高僧。积公心里明白:在他身后,龙盖寺能否延续往日的辉煌,或者再造辉煌,关键是接班人的佛学水平能否征服芸芸众生。今日龙盖寺其所以能名冠丛林,是因为有前辈高僧支遁、彦琮使小寺增辉,如俗语所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此之谓也!
龙盖寺的智积上人还有另一个“始料不及”:“湖堤弃儿”小小年纪即“为人才辩,为性褊躁”,喜读有情趣富哲理的儒典而不喜读枯燥乏味的佛经,竟当面诘难恩重如山的师父,言道:“终鲜兄弟,无复后嗣,染衣削发,号为释氏,使儒者闻之,得称为孝乎?”当时积公一定十分震惊,没想到小陆羽会道出一番令人恼怒也让他刮目相看的高论。《陆文学自传》的这一段文字,细细琢磨,它间接反映了李孺公对陆羽的深刻影响。陆羽曾接受李孺公的儒学教育无可置疑,继续推想:陆羽儿时曾寄养在李孺公家,并与名叫李季兰的小女子建立友情亦无可置疑。
积公对陆羽的诘难虽有些气恼,但他为龙盖寺培养人才的计划不会轻易放弃。他有僧人的慈善,也不缺少耐心,他力图劝说陆羽“迷途知返”,回到他所规划的轨道上来。他谆谆教诲道:“善哉!子为孝,殊不知西方之道,其名大矣。”但陆羽人虽小却很有主见,他认准的道路也不是别人所能轻易改变的。这种个性,或叫“愚顽”,或叫“执著”,而这恰恰是陆羽成就一生功业的内因条件。《陆文学自传》用了较多的文字记述那次争论:一方是年长的高僧,一方是“弱势群体”中的乳臭小儿;一方是恩同再造的师父,一方是幸存于世的“湖堤弃儿”;一方是佛门饱学之士、禅门法将,一方是刚刚接受儒学教育的蒙童。这次较量实际上是一次佛道与儒道的交锋。师徒各执己见,其结果是“公执佛典不屈,予执儒典不屈”,打了个平手。
当然,我们不能过多渲染这次争论,也并不意味着陆羽是儒家的代表向佛门发起挑战。但这段文字颇能说明陆羽“为人才辩,为性褊躁”的鲜明个性,也能说明陆羽一生久居寺院而不做和尚的根由。陆羽厌读佛典固然与李孺公的儒学启蒙教育有关,也与他的年龄有关。相对而言,对于一个乳臭小儿,《论语》、《国风》尚可解,佛典就有些佶屈聱牙了!如禅门宗经《坛经》,就让小陆羽吃不消,什么“能大师言善知识净心念摩诃般若波罗蜜法——”,什么“如是我闻”,什么“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什么“阿罗汉”,什么“庄严净土”……就是那师父认为最浅显的话也令人费解。必须修习的《金刚经》是又一剂催眠药。一个几岁的孩子,一入禅堂,他便想到夏日的绿荫,秋天里包谷林中的蝉鸣,想起荡漾的西湖,还有在李家生活的情景……于是出现了智积和尚不愿看到的结果:儒门淡泊,收拾不住,不乏文人学士投入禅宗怀抱;但陆羽是个例外,他身在佛门,吃佛门的饭,却迷恋孔夫子的书,抵制佛祖的经典。龙盖寺的斋饭养育了一个佛门小叛逆,真是“罪过!罪过!阿弥陀佛”!最后是忍无可忍,大和尚干脆来个“历试贱务,扫寺地,洁僧厕,践泥污墙,负瓦施屋”,让其“牧牛一百二十蹄”。积公此举不是简单的惩罚措施,有其深意:他要磨其心志,让其回心转意。他并未放弃要把陆羽造就成未来高僧的计划。由此可见,积公也非等闲之人,他不轻言“放弃”,这也是他性格中的坚强之处,有“慈悲之心”却无“妇人之仁”,想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底。
天宝三年(744)陆羽满11岁。真是有苗不愁长,龙盖寺的斋饭还是把陆羽养成了一个半大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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