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
我读鲁迅先生的杂感集子,还是几年前在中学的时候,当时所得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但因鲁迅先生之死,各地充满了哀悼的空气,那印象又似乎清楚了一点,所以才想到一些话说。
鲁迅先生的杂感中,除了抨击时政和文艺论战外,大部是攻击传统的恶习,人与人之间的毒辣,狡狯和虚伪,尤其是这些思想装在新衣架上面,来模糊一般人的眼光。鲁迅先生以极锐敏的观察,尖利的笔锋,全盘地把这种污浊揭穿出来,好像一位拿妖捉邪的大师,一钉便钉入太阳穴,无论是狐是鬼,立刻现出原形,大家都认识它的面貌了。
说到攻击社会的黑暗面,自然是人所共知的,但社会的黑暗,并不象一条黑洞洞的小胡同,妇人孺子见了,也知道可怕,或遭“赵家的狗咬”,赶快躲避开了。“天官赐福的脸,男盗女娼的心”,正是中国社会恰当“透顶”的写照,社会的哪一角是黑暗的呢?大家见面都是“恭喜发财”,笑眯眯的乱点头,这样不惟不了解周围的人是什么面孔,也嗅不出他们吐出什么气息。结果许多的青年被黑暗吞噬了,还不知死在何处哩!鲁迅先生写的杂感,就是把人间的堂皇的假面具撕下来;而且把人们脑袋后边的一张凶脸扭转过来,摆在青年的面前,让青年知道足以吞噬青年的,就是这些假脸和凶脸。并且显示着怎样防守和攻击,铲除和消灭。在这几十年中,谁给青年一个显微镜去寻找社会里面的腐菌呢?谁给青年以最大的勇气去摘人类凶恶脸上的胡须呢?这恐怕是鲁迅先生的最大的勋绩!
一个作家的作品,一定表现出他自己的特色来。因此可以看到鲁迅先生的苦斗精神了!他在如何地向恶势力抗争,继续不断的“袭击古老坚固的旧堡垒”;他是一个和黑暗搏斗的勇士,挟着匕首在黑暗阵营里杀进去杀出来,这种精神,在任何时期任何恶劣的环境下,并没有一点妥协,由《热风》到《花边文学》,一生的作品,很显明的表示一致的态度。他是一个彻始彻终的革命者,直到最后一息,也没向恶势力呈递“悔过书”。这种伟大的精神,在历史上是空前的,在现代是仅有的。(www.xing528.com)
先前读到鲁迅先生攻击别人的文章,便觉得他太刻薄太严厉了。人是感情的动物,为什么那样冰冷无情呢?然而细细读完之后,才大悟他所攻击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某种的典型人物,虽然文字写着张三李四,在社会上又可以找出许多衣冠相同的人物来。《华盖集》里面,“笔墨官司”打的够多的了。“冷嘲”、“热骂”,究竟“嘲骂”的是谁呢?那就是他自己的标题:“反抗一切新思想产生的障碍物。”
一九三〇年以后,是鲁迅先生在上海专从事文艺工作的时期,同时也是文艺论战最剧烈的时期。《二心集》里面,很清楚的告诉我们了。一般新兴普罗作家,害了浅薄而幼稚的病症,他们走上错误的道路,而且号召许多的青年一同跟着他们跑。这的确是文艺界的大危机,也是中国青年的大危机,一个理论正确的先进作家,怎么能袖手旁观而不出来纠正和指导呢。鲁迅先生对文艺界的审判,和攻击社会黑暗抱着同样的严格态度,自然免不了被判为“文艺小囡囡”的“冷箭乱射”了。但同时在文艺界也证明鲁迅先生的功效了,为了痴爱人类才严格的纠正人类;为了渴望合理的社会产生,才拼命地要旧社会死亡。“爱之甚而责之切”,鲁迅先生正怀着这种苦心。
鲁迅先生对青年文学上的培养又怎样呢?“青年多读外国书,少读中国书,甚而至于不读。”这是几年前的主张。虽然曾有人指为“有洋奴的嫌疑”,而在中国青年界已发生了很大的影响了,他在日本出版的《域外小说集》,在上海出版的《奔流》,直到现在《译文》,都由让“青年读外国书”一贯而来的。不过,中国的“顺的翻译”和“宁顺勿信”的东西,实在够欺骗青年读者的了。因之而起的翻译笔战,也占了不少的篇幅。从他的译品里,又可以看出他对于翻译怎样的诚实而正确的态度来。
拿读经来麻醉青年,是统治者一贯的政策,也是鲁迅先生十年前痛骂的对象。现在读经更厉行起来了!鲁迅先生也不能再写“十四年读经”的那样的文章了,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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