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的童年成趣

鲁迅先生小的时候

周建人

《救亡日报》叫我写一篇关于鲁迅先生小时候的事情，我答应了，但仔细想想，我记得的不多。原来我们弟兄中鲁迅先生最大，我是第三，如果未到一岁去世的阿姐计算在内，应该是第四，年纪既相差得较多，知道的事情就少，能够记得的也少了。

但是他糊纸盔甲的事情是记得的，这时期大概正在寿镜吾先生的书房里读书。纸盔甲用几种颜色纸剪成糊成。样式的种类很多。还有各种兵器，有柄的用竹丝做柄，像长矛，画戟，铁斧等应有尽有。盔甲和兵器都参考各种绣像小说等书上的像来做。样式固然多变化，而且剪的极为精致。盔甲的大小适可戴在大指上，以大指的下节做项头，甲可以披在拳上。四指是屈着的，如果二三指间夹了刀枪等兵器，还可装做武将打仗的姿势。

做这种纸盔甲似乎是寿镜吾先生书房里的共同的游戏。鲁迅先生曾讲过，有些学生因妒忌别人糊得好，捉了蟑螂从锁孔里放进书桌的抽屉，于是盔甲都被咬坏了。可见糊盔甲的不止一人，而且好像有时拿出来比赛的。鲁迅先生的纸盔甲盛在装洋线团的纸盒里，纸盒光洁坚牢，不会被蟑螂咬掉。做盔甲的时间常常在晚上灯下。做好的仿佛有时拿到书房里去，有时又拿回来。(www.xing528.com)

鲁迅先生小时又喜欢描画，画的多数是人物，从各种书上映画出来，后来钉成本子。用的纸多是荆川纸，光，薄，透明。近来已多年不看到这种纸了。笔老是用“金不换”，是一种狼毛（黄鼠狼）做的小形的水笔。这种笔鲁迅先生差不多用了一世，我记不起看见他用过别种笔。他病时还叫我们托人去买这种笔，但买好寄到时，人已不在了。

鲁迅先生小时买的书多数是“花书”，便是各种画谱，细细翻阅，收藏。对于书，他非常宝贵，舍不得有一点污损或折皱，翻书页时很当心。买来如见有污损，便拿去掉换。因为书店里钉的不好，常常自己钉过。空闲时也种花，有若干种月季，及石竹，盆竹，郁李，映山红等等，因此又看或抄讲种花的书，如《花镜》，便是他常看的。他不单是知道种法，大部分还要知道花的名称，因为他得到一种花时，喜欢盆上插一条短竹签，写上植物的名字。他抄书的兴致更好，他抄过许多书，一直在山会邑馆里抄碑帖，中间不抄书的时候恐怕不多。

鲁迅先生小的时候，玩的时间非常少，糊盔甲，种花等，可以说玩，但也可以说不是玩，是一种工作。关于玩，大概下雪的时候他也弶鸟，也许斗马，便是纸折的马，二人相对吹去，被撞倒，后退的算输。或别种玩，但我不大记得了。

（1937年10月19日上海《救亡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