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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果隔绝——深渊下的哭声

时间:2023-05-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深渊下的哭声金三在满布结核菌的阴暗的狱房里,我们被强制的和整个社会隔绝着。这是去高尔基的死四个月又一天。鲁迅先生的事业,在这意义上,和高尔基是完全一致的。他不但在世界中代表了中国,而且他自己也将成为世界的。在文艺阵线中,他是筚路蓝缕的先驱者,他是英明果决的领导人。先生的这种热情常常为卑劣者所利用,被中伤者称为“世故老人”的先生,是一个常常被欺骗的人。

成果隔绝——深渊下的哭声

深渊下的哭声

金 三

在满布结核菌的阴暗的狱房里,我们被强制的和整个社会隔绝着。只有一片小小的窗子,使我看见树枝在墙边摇曳,清澄的天空中浮游着一朵二朵的云影。也从这小窗子里,冲破了严重的警备,飞来一片二片热情的报告。我们从这些报告中知道敌人怎样的凶残,汉奸怎样的无耻,大好河山怎样一天天的破碎,以及万万千千的战士,怎样以呼号和热血,防卫自己的祖国。也从这小窗子里,我们听见了鲁迅先生的去世。这是去高尔基的死四个月又一天。在这惊人的噩耗中,我们不能不暂时的怆然失神了。我们多么盼望这消息的不确。可是的的确确的,从我们辛苦获得的一幅报纸的剪拔中,一块小小的铜板图中,看见了别了许久而现在已成了最后的先生的遗容。

在我们这个苦难的中国,因先生的死而蒙受的巨大的损失,决不下于高尔基之对于苏联。高尔基用他纵横辟易的健笔,从不间断的给自己的仇敌以致命的打击,给自己的伴伙以鼓励和警策,他和伊里支一起,率领了一群新俄罗斯的战士,跋涉了艰苦的道路,终于使俄罗斯的国土,成为新人类光明的殿堂。鲁迅先生的事业,在这意义上,和高尔基是完全一致的。他没有高尔基那样庞大的创作的卷帙,但是他的在量上并不十分丰富的著作,在质上是中国文学史上不朽的纪念碑。他给与同时代的深刻巨大的影响,在国内,不,在全东方的历史上,是没有东西可以比拟的,今后我们全部的文学工作,都要从它出发。而且离开了它便不会有明天的生命。

他抉发了我们民族的受难的灵魂,创造了文学上的不朽的典型,这种典型使他跻身于世界任何文学巨匠之侧而毫无愧色。他不但在世界中代表了中国,而且他自己也将成为世界的。

他是伟大的文学家,他因此也是一个人类的战士,他用了他锐利的笔锋,毫不容赦的揭出了盘结在我们社会各层中的民族的脓疮,从“正人君子”,到所谓“文艺青年”,也在他的笔底下显出了狰狞丑恶的形相。他又极其严厉的在自己的伙伴中,指出在他们的工作上,他们时时刻刻所犯的过错。通过了他的锐利的观察的眼,我们更清楚的认识敌人,更清楚的认识自己。他是我们时代的镜子

他又用了他的锐利的笔锋,从无倦怠的和各式各种的敌人战斗,他对于不义的执拗的憎恨,他对威胁和利诱的坚决的拒绝,不和仇敌妥协的精神,热爱真理,热爱大众,为了真理和大众从来没有什么顾忌,甚至在久病的床上也不忘记日日的战斗,直到临终以前,他还签署了团结御侮争取言论自由的宣言。这种战斗者的风度,乃是处身于这苦难时代的每个青年人的模范。

在文艺阵线中,他是筚路蓝缕的先驱者,他是英明果决的领导人。当桐城八股的秽气,充满在中国文坛中,当鸳鸯蝴蝶的市侩文学跋扈于出版市场上,当林琴南把迭更斯和柯南道尔混杂在一起的时候,第一个把西洋文学的清新的空气传送到中国来的,是先生;第一个写了《狂人日记》,《故乡》等作品展开了新文艺的大旗的,是先生。在《新青年》时期和先生一起挺身在时代前线的人们,一大半都已朽腐陈烂,化为时代之轮的障碍物了。只有先生却同比自己年轻二三十岁的青年人一起,永远不曾落过一步后,鲁迅,这两个字代替了一面文艺战线的大纛旗。当我们负创倒地,精力疲尽的时候,远远的望见这面大纛旗的招展,便知道在敌人密集的炮火底下,我们自己的队伍还在沉着奋战,而播起扶伤蹶起的勇气,坚定了胜利的确信。

在实际的政治战阵中,先生也不是一个纯粹的旁观者。当创造社指先生为迷恋骑士时代的唐·吉诃德;太阳社断定“阿Q的时代”已经死去的时候,先生早已是××会热烈的维持者,对于地下工作的意义,先生从来不吝惜给与最高的评价。尤其对于血火中的新中国的创造,先生的关心是无限的,每次有人从那些遥远偏僻的战地中来,先生常常请来打听真实的情形,整几小时倾听着,不觉得有丝毫的疲倦。有时要求讲的人画出详细的地图,有时叫旁边的人替他记录下来。我们很久就知道他要写一部用革命斗争作主题的长篇,乃终不能完成,真是多大的痛事。(www.xing528.com)

对于许多被摧残的负伤的战士,也没有人能如先生那样深切关顾的,柔石、也频、殷夫的血迹,留在先生的心里比谁都坚牢,这成了他自己的痛创,他时时不忘用手指去抚触。甚至到最近还因为听到殷夫的遗诗可以出版,被卑劣者骗去了序文。常常有友人发生了急难,我们在惶急无助时,第一个想起的一个永不会拒绝的援助者,便是先生。我们永远忘不了他给我们分担的忧急,和从不吝惜的援助。记得有一次他突然问起我关于××的消息,这是相隔已经很久,在曾经去向他求援的人已经在记忆中渐渐淡去的事,我急切中不知怎样回答而感到羞愧,而这种深切的观念,又多么使我感动呀。这种观念当我自己也随着入狱以后,我是更痛切的感到了,在许多的友好已渐渐冷淡而甚至是相忘的情境中,从先生那里传来的热切的慰问和先生所寄赠的书籍,时时使寒冷的狱房温暖,知道先生是和自己在一起,而感到自己所受精神和肉体的残伤是怎样的不足道了。

先生的这种热情常常为卑劣者所利用,被中伤者称为“世故老人”的先生,是一个常常被欺骗的人。在厦门时曾经因为援助一个“苦学”的青年,结果受了甚大的连累,是许多人所知道的。然而一方面他的处世的峻严的态度,每每是使人震惊,他几次遭受严重的迫害,都以自己的镇定骇退了敌人,先生自称这时的情形,像两只雄鸡的对峙,有一只要稍微闪动一下,别一只便立刻乘虚而入。当他在《新青年》上写文章的时候,他一方面在北洋军阀政府的教育部当官,他每天挟一个皮包去画到,皮包中装的往往是碑帖古画,在陈腐的环境中他应付得很好。谁也不知道他便是用着鲁迅的笔名,在晚上九点钟以后,在古庙的寓所里草写着向封建社会宣战的檄文的人。

一个男儿永远不停止找觅自己的敌人。

席勒的诗句正说出了鲁迅先生的一生,从陈西滢到徐懋庸之流,凡是装着冠冕堂皇的面目而自营其私的人,先生从不肯把他们饶放。因此在先生所经历的道路中是遍树着敌人的。先生一生所受到的待遇,每每是造谣和中伤,敌人想用粪秽玷污先生的清白,结果都是心劳计绌,而先生的雄伟的姿影,巍立在大众之前。

直到现在为止,我们对于先生劳绩的评价,是完全不足够的。我们的批评家,总是喜欢掉弄一些名词和概念,以指导者自居,从不肯就着实际的作品,作具体的研究工夫。我希望先生的死,能够成为这种有意义的工作的开始。

在狱房的漫长的秋夜中,听着风卷落叶的声音,想着自由的日子是会到来的,想着胜利的日子是会到来的,但是先生的慈和而峻严的颜色,将永远不能再见了,这乃是多么的寂寞呀。当高尔基将临终的时候,苏联的大众,以一部人类历史上空前的真正自由平等的新宪法草稿,作他的病床中的礼物。但是二十年来为先生的作品所教育着的中国战斗的大众,能用怎样的祭品,安慰先生的英灵呢?

先生不愿有任何形式上的纪念,我们也不愿在先生的理想还没有达到的土地上,留下什么形式上的纪念,更不愿先生生前的敌人,想用任何形式的纪念,借先生的伟大来掩饰自己的卑污。但是有一种纪念我们是能够而必须做的,那便是我们具体的研究先生和他的劳作,从那里学习文艺的才能和为大众为真理的战术。像这样的纪念是不会被先生拒绝的。

二三,OCT一九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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