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猜疑,执拗,不放松的攻击,并不是计较个人底荣辱
这儿应该不要忘记提起一件最重要,而又最易被忽略,同时又是世人所最不能释然的事。我不敢说我对这件事能够下确断,但如果研究鲁迅先生,忘记了研究这件事,那是一个最大的遗恨。所以我不能不在这里提供我已经得到的意见:
如果允许我不盲目崇拜鲁迅先生,那么我应该坦白说,鲁迅先生和高尔基一样,一生中,也有过一时的胡涂,这种一时的胡涂,根源于他底忠厚,温和,然而他因此在社会上受人欺侮的回数也就不少,结果他便不能不对人多猜疑,比方他在纪念柔石的文章中这样说:(www.xing528.com)
“他说的并不是空话,真也在从新学起来了,其时他曾经带了一个朋友来访我,那就是冯铿女士。谈了一些天,我对于她终于很隔膜,我疑心她有点罗曼谛克,急于事功;我又疑心柔石的近来要做大部的小说,是发源于她的主张的。但我又疑心我自己,也许是柔石的先前的斩钉截铁的回答,正中了我那其实是偷懒的主张的伤疤,所以不自觉地迁怒到她身上去了。”(《南腔北调集》)他常常和别人发生误会,不容易和人合得来,大约都由于这种猜疑。起先他对青年抱希望,“对于青年则必推让,或默然甘受损失。不料他们竟以为可欺……”使他又从实际中认识青年也未必个个都好,于是他对青年也不能不时常猜疑了。这种猜疑,常由他底执拗扩大下去。不过我想事情的发生并不这样简单,正确说,把所谓“猜疑”与“执拗”这些名词单独提出来总不免发生语病,他底性格的多面与复杂是不消说的,照理应该在有机的整体中去说明。我这里所提到的,只不过觉得这个侧面并不有妨害他底战斗性底公正,着重地有使人明白的必要。如我前面所说,鲁迅先生对他底敌人是不放松的,他惯于作持久战。然而不管他底猜疑,他底执拗,以至不懈的笔战,他都并不是为他个人打算。他所以要执拗地攻击,要猜疑的动机,完全是为了对抗黑暗势力。这可以用他和创造社的笔战来证明。鲁迅先生的笔战史中,应该推和创造社的笔战最猛烈,也最引动世人注目。“到广州后,对绅士们仍然加以打击,至多无非不能回北京。第二是与创造社联合起来,造一条战线,再向旧社会进攻。”(《两地书》)当他到广州去的时候,他正在这样找寻战友,当他回到上海之后,虽然创造社,太阳社以及许多所谓进步的青年都向他围攻,然而他终于还是和围攻者握起手来了。他掊击北平的绅士们,向旧社会进攻,却并不和旧社会握手,青年们围攻他,他也不因此投入旧社会怀中,倒反而和青年们握手了。为什么?青年们是可以和他联合起来进攻旧社会的,而且青年们所代表的阶级,正使他坚信他在《一件小事》中所得到的启示,于是他坚信了他对旧社会的必胜的攻击,增长了他的勇气和希望。所以鲁迅先生始终是为中华民族底公益而战斗,而执拗的。他没有一回让他底猜疑,执拗,笔战变成个人主义的东西过。他底血液里燃烧着民族与人类底希望和前途,他没有计及个人底荣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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