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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先生的离殇:深情悼念

时间:2023-05-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哀悼鲁迅先生张天翼十月十九日听到鲁迅先生逝世的消息,我非常惊骇。那些挽辞分明是跟“鲁迅先生”这名字联系起来的。几千人的来到这里致敬的,肃静着,哭泣着,分明是对着鲁迅先生的遗体。鲁迅先生就在那里躺着。这感觉,似乎并不是从鲁迅先生之死而来的。二十一日下午三时,鲁迅先生入殓。我又开始在心里起了疑问:鲁迅先生到底有没有死?这民族葬——是为了我们伟大的领导者鲁迅先生的安息。

鲁迅先生的离殇:深情悼念

哀悼鲁迅先生

张天翼

十月十九日听到鲁迅先生逝世的消息,我非常惊骇。我不相信。鲁迅先生怎么会死呢?

“鲁迅”这个名字跟“死”字是联不起来的。

一直到看见他的遗容,我还是不相信,虽然我感到受了压迫,连血都似乎凝住了。我们站在他的周围,什么也表示不出,什么声音也没有。一切言语,一切举动,都不够表现这时候的情绪。

我们让他静静躺着,生怕惊动了他,屋子里弥漫着夜来香的气息。

他这就是死了么!——不。我不相信。我看见他在呼吸,听见他心脏的搏动。他面貌象平素一样——显示着对于战斗的坚决,对于真理的执拗,对于苦难的忍受。他紧紧地闭着嘴,闭着眼睛:他在休息。想得到他会张开眼起身来——重新举起投枪,重新领导我们向敌人作无情的斗争,作谋解放的神圣民族战争

这晚我回到自己的寓所,又开始迷惘起来。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事才好。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好像我的生活失了重心似的。

我反复地想:他真的死了么?这怎么可能呢!

二十日起,我们一直在万国殡仪馆忙着。因为人多,事情多,心情全给事务什么的占了去了。我总感到我们忙着的不是鲁迅先生的丧仪,而是别的什么事。每一次跨进灵堂,一看见那些挽辞——“失我良师”,“鲁迅先生千古”,我就陡然惊醒了似的,一阵悸动。那些挽辞分明是跟“鲁迅先生”这名字联系起来的。几千人的来到这里致敬的,肃静着,哭泣着,分明是对着鲁迅先生的遗体。是的,遗体!

我感到给重重地打了一拳。我感到了无底的空虚。

而有别的事走出灵堂之后,我又觉得我们还可以听见鲁迅先生的笑声——因大众的胜利,中华民族的胜利的征兆而笑,(他的笑是非常天真的。)我觉得我们还可以看他写出尖锐的文章,可以听他的教导,指示,领我们踏起结实的步调。

晚饭后我们还有些事务要料理,坐在灵堂里休息了一会。大家都静静的。花圈静静地散着夜来香的气息。

鲁迅先生就在那里躺着。

这是怎么回事呢?这样一个人,做下这样的事业,而他就这样躺着,永远这么躺着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想不上。我觉得一阵寒冷,什么都似乎是空的,变成死灰,(啊,在鲁迅先生遗体前这样想法——是一种罪恶!)而接着又非常兴奋,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兴奋。

大家仍旧静静的。花圈仍旧静静地散着夜来香的气息。(www.xing528.com)

于是重又感到空虚,荒凉。感到我们在一个人地生疏的地方,而领路的人忽然不见了,不知道要怎样才好。但这感觉,跟鲁迅先生之死的这一回事,依然联系不起来。这感觉,似乎并不是从鲁迅先生之死而来的。

二十一日下午三时,鲁迅先生入殓。在灵堂里站着,实感给了我一种重压,一种不可耐的痛苦。这样一个人,做下了这样的事业,而现在停止了最后的活动,停止最后的战斗的喘息——这是事实。这样一个人,做下了这样的事业,而现在不再指示我们,不再领导我们,现在大家正替他换衣裳,移到永远安息的地方去——这是事实。这怎么可能呢?

我甚至觉得——将他入殓这件事是残忍的。

随后绕灵柩一周的时候,我反而心安了些。虽然隔了一层玻璃,到底还看得见他的容貌——勇敢,坚决。他不过换一个地方休息而已——在那里,可以使他躺得安适些。可是第二天给他盖棺,我们抬着灵枢走出礼堂,我就再不能忍耐了。

我讲不出那时候的心情:似乎迷惘,愤激,悲哀。又似乎一无所有。我觉得我在心里默祷着一些话,而其实又不成句,不成字。人类的言语在这里是不够的。我能默祷些什么呢,我能说些什么呢?我觉得不必说话,不必思想,而这连我自己也难以传述的心情,感觉,死者即可以知道,生者也可以知道。我们——努力步着鲁迅先生的后尘,努力担起鲁迅先生未了的任务,我觉得我们彼此的神经是联系着的。

从这时候起——我们再不能看见鲁迅先生了,甚至连隔一块玻璃都不可能。为什么不能让我们永远看见他的容貌呢?即使他再不能起来举起投枪,再不能指导我们,再不能因我们胜利的征兆而笑,也让我们看看他的遗容罢。这样,我们差可得到点安慰。我们虽然听不到他的呼吸,听不到他的謦欬,但看得见他坚决勇敢的脸,也给了我们许多教训,鼓励了我们许多勇气。

但连这也办不到。我感到了一种幻灭。我又开始在心里起了疑问:鲁迅先生到底有没有死?我觉得我们等一会到灵堂里去,还可以看见他躺在那里——唉,即使是遗体罢。

我们抬着灵柩到墓穴,这幻灭的悲感更重地打击了我。灵柩上盖着悲壮的旗帜——“民族魂”,慢慢落下穴去;而太阳也慢慢沉了下去。上万的人低声唱着《安息歌》,在墓边致民族的敬礼。

安息罢,鲁迅先生。安息罢。

我们——上万的送葬的人,在求民族解放的战斗中,遽失了我们的导师,我们大家都团结得更紧,拥抱得更紧,熬着这种创痛,调整着步子,完成死者的志愿。我感到每张脸子都非常亲切,彼此的血管都交流着。我恨不得抱着每个人痛哭,呐喊

这民族葬——是为了我们伟大的领导者鲁迅先生的安息。他死了,我们要用神圣战争来给他致哀礼。

我一直到现在——写着这文字,写着“鲁迅”两字时,总觉得他还活在我们的世界上。看到他写的书,怎么也想不上这是他的“遗著”。

要工作还是定不下心来。我迷惘着。走在路上,经过什么花店,我总远远地避开,生怕闻到夜来香的气息。那种气息会给我说不出的沉重的感觉。

但是——我还要勉励自己,也与同胞们共勉:

坚决地负起我们的任务,完成鲁迅先生的遗志!

(1936年11月5日上海《中流》半月刊第一卷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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