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峰
鲁迅死了!——这哀讯,前天(十九日)就听到,昨天到万国殡仪馆去瞻仰了他的面肌黄瘦,髭须蓬松的遗容,今天又不能自已地想留下一点抹不去,忘不掉的怀念。
与其说鲁迅是中国的一个新文豪,倒无宁说他是国际的一个新文豪。记得是前年吧,苏联作家第一次全体大会听取了拉狄克关于世界的艺术文学的报告之后,到会的作家们作了一个重要的决议,在这决议的末尾的一段中,首先指认了鲁迅是和罗曼·罗兰,安德雷·纪德,亨利巴比塞、伯纳·萧,希奥德尔·德莱塞,欧普东·辛克莱,亨里希·曼一样地“英勇地执行了自己的正确的义务的”,一样地是“劳动人类的最好的朋友”,并且因此,苏联的作家们向他“致送了兄弟的祝问”。
是的,我们应该祝问鲁迅的劳作和苦斗。不但是应该,而且是必须。因为他从五四时期起,经过五卅,一直到一九二七时期,以迄于现在,他站在向封建的传统思想,向恶劣的社会环境,向帮凶以及帮闲的各种倾向,向虚伪的自由主义的流派,作了严峻的批判和猛烈的搏斗,并且向战友们尽了诤友的责任,和同路人的工作。他的一切作品,就是一部现代中国的思想斗争的活的历史,岂但是他个人的生活和工作的血书而已。
自然,鲁迅并不是毫无缺陷的完人,但这里正表现了一个革命的知识分子的一切优点和弱点。当一九二八年革命文学论战发生的当儿,他是“身先士卒”的上了战阵,许多前进的分子摇头了,以为他真是中国文坛上的什么“唐·吉诃德”,其实不是的,此后的事实证明了他的怀疑和彷徨;正是向前迈进的前夜;就是今年吧,他又猛烈地以病弱之躯加入了这次国防文学的论争,许多人以为他发了疯,又是唐·吉诃德的复活,其实他也不是的。在根本的立场上,他不但不反对,而且拥护了前进政党所提出的政策,任务和战略;他对于救亡联合战线,对于文艺家协会,对于国防文学,对于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都发表了热烈而忠实的意见。仍然是尽了诤友的责任和同路人的工作:“问题不在争口号,而在实做!”
除了暴露中国国民性的卑污以及人间一般的黑暗以外,鲁迅的成功是多方面的。此刻为篇幅所限,不想多说什么,但若单讲他的理解和热爱真正的友邦及其作品,就不能不说他一手推荐的东西已经非常充分了。译了《十月》,又译了《毁灭》,编校了《铁流》,编校了《科学的文艺理论丛书》等等。这些作品,用他自己的话说来:“在这样的岩石似的重压之下,我们就只得委宛曲折,但还是使她在读者眼前开出了鲜艳而铁一般的新花。”(www.xing528.com)
他说到苏联的社会主义建设及其艺术,常常是极感兴味的。他说“看得邻人(指苏联)的平和的繁荣,也就非常高兴,并且将这高兴来分给中国人。我以为为中国和苏联两国起见,这现象是极好的,一面是真相为我们所知道,得到了解,一面是不再误解,而且证明了我们中国确有许多‘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必说真话的人们。”
他又在别一处说:“被帝国主义看作恶魔的苏联,那文学,在世界文坛上是胜利的”,是“以它的内容和技术的杰出,而得到广大的读者,并且给与了读者许多有益的东西”。又说:“我们的读者大众,在朦胧中,早知道这伟大肥沃的‘黑土’里,要生长出什么东西来,而这‘黑土’却也确实生长了东西,给我们亲见了:忍受,呻吟,挣扎,反抗,战抖,变革,战斗,建设,战斗,成功。”甚至当人们造谣中伤“平和的繁荣”中的苏联时,他的回答是:“我们反对进攻苏联。我们倒要打倒进攻苏联的恶鬼,无论它说着怎样甜腻的话头,装着怎样公正的面孔。”
然而,鲁迅,现在是躺在万国殡仪馆里的死床上了,过一天,该是长眠在万国公墓的泥土中去了吧。从前的祝问,已经成为今天的吊唁。试看中国的各报上,不是都译载了苏联对外文化协会和苏联大使鲍格莫洛夫的来电了吗?我们相信,在国外,正像在国内一样,鲁迅的死是一样地应该痛悼的!
永别了,鲁迅先生!中国的一个最光辉的作家,全体劳动人类的以及苏联的一个益友!永别了吧,安息了吧!
(1936年10月24日《中国导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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