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之死
狄 福
今年六月七日,中国文艺家协会在上海开成立大会,当会议将近完毕的时候,临时来了两个动议:一是发电报慰问苏联文豪高尔基的病,又一是派代表慰问我们的敬爱的作家鲁迅先生的病。——因为在这时候,东西两半球上两个文坛巨匠同时都为病魔所困着。隔了十余日之后,高尔基终于在十八日清晨透出了他最后的一口气;而鲁迅先生则一天天的恢复他的健康,我们又得读着他的新作了。我们正在庆幸他的健康的早复,岂知这庆幸是极暂时的,到今天,我们竟在哀悼他的死呢!
本月十九日早晨,我们从日本报纸上海《每日新闻》上,知道鲁迅先生旧病复发了,而且病得很凶。接着鲁迅先生的知友上海内山书店主人内山丸造氏有电话来报告,说是他已于那天早晨五时半病故了。好像晴天里来了一个霹雳,当我们得到了这消息时大家都这样的觉得。
据说,他向来是患着肺结核的,本年三月二日复患气管支性喘息。据医生诊察的结果,是由于营养不良的缘故,又接续犯有胃扩张、肠弛缓、右脑湿性、肋膜炎、心脏性喘息和胸闷等症。到六月,病得很重,用X光检验,知道他的肺叶已经溃烂了,便施了两次抽水手术,同时吃药打针,病似乎是好起来了,其实只是表面的罢了,而病的本身始终是潜伏着,一些也没有痊愈。
本月十七日那天下午三时,他还出来散步,四时左右,在内山书店小坐,和朋友们谈话,一些也不像有病。半小时后,忽起大风,他觉得有些冷,才回到家里去。据说还照常吃夜饭,晚上还照常写文章。夜半三时,他突然发生喘息,等到天明,经医生给他诊治,已经没有方法挽救了,到十九日午前五时二十五分,便转为心脏麻痹症而死。
关于他的死的消息一传布开去,大家都很震悼。他的遗体,由他的朋友们主持之下,迁到万国殡仪馆内,任大众瞻仰他的遗容。
二十日从早晨到傍晚,便有五千多的先生的景仰者前往致吊,正和高尔基死后的情形一样。这许多前往的人中,除了一些文化界的人士外,大部分是青年学生,然而也有工人和商人,这可见他的读者群的广大。
一间不十分宽敞的殡室中,四周放满着景仰者所致送的花圈和花篮,靠里边放着一张鲁迅先生的遗影和木刻像,这前面,就是他的遗体静静的躺着。身上穿着一件棕色的长袍,上面覆着一条棉被。他的慈和的面容很瘦削,显得他生前是一个勇敢的战斗家;他的两眼和嘴唇紧闭,望去就像是他正酣睡着仍在呼吸着的一样。他的四周,“光荣的侍卫者”站在那里,致他们最后的敬礼,这里有作家巴金、鲁彦、靳以、张天翼、黎烈文等多人。(www.xing528.com)
群众从左边的门里很有秩序地进去,在他的尸前站上一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悲伤的形容,心头感到十分压迫,几乎透不过气来。当他们从另一个门里出来时,似乎都有舍不得走开的样子。
二十一日上午到下午二时,群众还是这样不断地进出。三时下殓。二十二日下午四时,葬于上海万国公墓。世界的战士,青年的导师的躯壳,便这样完结他的一生。
现在,让我把他的生平简略叙述在下面:
鲁迅先生(1881—1936)姓周,名树人,字豫才,浙江绍兴人,一八八一年生。他的父亲是读书的;母亲姓鲁,乡下人,但是,因为自修的缘故,也能够看书。在他幼小的时候,家里还有一点田,生活是不需忧愁的。但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家里忽然遭了一场很大的变故,几乎什么也没有了,他只好寄住到一个亲戚的家里去。在那里受到种种的屈辱,于是决心回到家里去。他的父亲那时又生了重病,约有三年多,便死去了。他以苦学生的身份,在十八岁那年考入水师学堂,半年之后,又改进矿路学堂。在那里毕了业,便被派到日本去留学。在日本的预备学校毕了业,他决意改学医,因此进了仙台的医学专门学校。学了两年,他又觉得在中国还应该提倡新文艺,于是又弃了学籍,从事别的计划。在二十九岁时,重回到中国来。
回国后,从事教育,历在各地学校里教书。五四运动时,始用“鲁迅”这笔名发表他的第一篇作品《狂人日记》于《新青年》杂志,使当时的智识界大为震动。从此他为中国现代文学之父,同时是一个战斗家。在小说外,还常写尖锐的论文,和当前的黑暗势力相搏击。直到死前,一面受着野蛮的压迫和毁谤,一面却再接再厉继续他的战斗!
他曾经有过遗言,说是不要做任何纪念的事情。然而,朋友,我们继续着他的遗志,努力着反帝反封建的斗争,为中华民族的解放而斗争,不是胜过一切的纪念吗?朋友,我们年纪都还轻,努力罢。
(《新少年》二卷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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