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学习的精神
丽 尼
清早，到一个朋友家里去问了几个法文字，回至家来，在弄堂口上遇见吴君，说是鲁迅先生已经死了！我呆着，不能不相信，因为消息是从黄君那边来的。
近来，听说先生底健康已经完全转好，差不多可以和常人一样工作，而且也听说先生自己感觉得在病后有许多的工作要做，要写的文章，要译的名著，要编的画集，都预备要一一做了起来——谁知道，就是在这些工作下面，先生竟是牺牲了自己底宝贵的生命！听说，在去世以前的两天，先生还在写着文章的。
青年们失去了自己底导师了，文坛上失去了栋梁了！在我自己，是感觉着失去了一个在工作上的榜样。
我记得，在《死魂灵》底汉译付印时，我是担任着印刷底初校，那原稿底洁整，全不苟且，可以证明着译者在译事上是有着怎样的慎重。最后的清样，是由先生自己看的，连遗漏了一个“了”字或者一个“的”字，也必然被看了出来，由此，又可以看出先生对于自己底劳绩是怎样精细，怎样负责任。(www.xing528.com)
《死魂灵百图》底出版，《凯绥·珂勒惠支版画》底印造，先生亲自看校样，至少有五次之多。版画底每一页，都是先生亲手折叠，亲手加上衬页的。这样的精神，我想是只有先生才能有的吧。
我又记起“业余剧人”公演果戈理底《钦差大臣》以后，先生在看过以后教我带给排演者的批评。先生以为那钦差大臣所住的旅馆，门该是朝里开的，所以在门外偷看的人才能一个不留神地跌了进来，如果朝外开，则是决然跌不进去的。又说，县长底妻子必定是个丑妇，所以和女儿争风才有喜剧的效果，如果像业余所演出的那样俊扮，就和作者底本意大有差别了。又指出了各个性格上的正确的理解，如仆人不能像那样聪明，因为傻而自作聪明的仆人是俄国文学底传统，又说到服装，在这里，引证了《死魂灵百图》里面的绘画。像这样敏锐的观察，这样热忱的，负责的指导，怕是只有先生才有，只有先生才能吧？而我们底戏剧界，今后也竟失却这样的一位良师了！
工作，不断地工作，而且，不只是工作，还应当忠实地，精细地，谨慎地，负责地工作——先生所留给我们的伟大的成绩是我们应当学习的，而那种精神，那种不苟且的精神，更成为我们每一个青年人底榜样。
十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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