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在群众热忱中安息

鲁迅在群众的热忱里安息了

鲁迅——这“中国的高尔基”，昨天出殡安葬了。胶州路上又有另一番热烈的景象。在万国殡仪馆附近，自爱文义路至新闸路的一段，一旁站满了送丧的行列静候出动，在万国殡仪馆里的一片空地上，也挤满了高持着挽旗的人们，对面弄里，则变成了上海市各歌唱团体联合的演习场，从那里，一个悲壮的合唱声，不断的刺激着我们的耳膜。维持秩序的警士们三五成群的高骑在马背或安全在“马脱卡”上，来往不断的驰骋于大队群众之间。

下午的两时半了，送葬的大众从殡仪馆里开始退出，高唱着挽歌的人群，都在胶州路上集合。跟着，他们的阵线延长了，冲出了爱文义路，前哨到了极司非而路。在那集合着近万人的行列——鲁迅的行列里，由蒋牧良、欧阳山两人掌执了上面写有“鲁迅先生丧仪”的大旗，作为引导。其次便是由草明、张天翼、樨玉、姚克、屠琪、周文、萧红、路丁、华沙、胡风、契萌、欧阳山、萧军、奚如、周颖、聂绀弩等花圈，嵌着一个红星的半圆大花圈在整个行列里，我们见到怀念着一个文学［家］的孔祥熙、王晓籁的挽联，也见到许多团体的标帜；在那里，我们更可见到解放民族，和驱逐××帝国主义的标语。——这真是一个特殊的出殡之行列啊！

二时三刻正，前面的音乐队奏起了哀乐，后面的歌咏队齐唱着挽歌，鲁迅的行列出动了。殡仪馆的运柩车缓缓地跟着高歌的群众进发——

愿你安息，安息；

愿你安息，安息在土地里。

愿你安息；

愿你安息，安息在土地里。——整万的群众在唱。

是在下午二时，记者曾到礼堂与鲁迅先生会了最后一面。已在棺木里的鲁迅，尚未盖上，遗容仍可于玻璃盖中见到，正有两位画师在那里速写。这时，各方所赠送的花圈挽额等则都已撤去。黄源、田军、胡风、巴金、黎烈文、姚克、欧阳山、周文、靳以、张天翼、孟十还、聂绀弩、吴朗西和曹白，担任了扶柩的职务。

当再走过殡仪馆时，一个工人已将“鲁迅丧仪”的横额拆了下来，我不禁感到一种人生的空虚——熄了，光照着中国文坛的火炬。

在另一方面，秋阳里荡着无数白色的旗帜，在悲壮的歌声中蜿蜒的队伍直向虹桥路万国公墓进发。

悲哀与热忱，在交流着。(www.xing528.com)

直到四点半，才抵达万国公墓。

告别式就在纪念堂前露天下举行，由姚克司仪，先是蔡孑民先生致开会辞，因为声音低，简直一点也听不出；接着是沈钧儒“行述报告”，和报纸上记载相仿；此外以鲁迅先生的老友日人内山氏的演词最慷慨，激昂，他说：“鲁迅先生在日本民众的脑海里留有永不泯灭的印象，他是荒原上的一盏明灯；他希望今日参加的同志们继续鲁迅先生的精神干去！”他的演说很简单，他说一句，就挥动一次手。同时，大众的呼喊是一声接一声的轰动着。

宋庆龄女士，经群众要求，也讲了几句话，但她的话，也可惜不能达到我们的耳朵里。

田军的演辞短而冲动，他说鲁迅先生的死，等于一把刀子刺在我们的胸口，我们应该立刻起来，向我们民族的敌人争夺自由。

一直到暮色苍茫，梧桐树叶只看见黑影而不辨颜色的时光，才结束了热烈的情绪，从事于鲁迅先生灵柩入葬。

淡淡的月光，群众唱着《哀鲁迅先生》底歌，伤感溢扬在静静之墓道间：那歌词是——

“哀鲁迅先生，哀鲁迅先生……”

于是，鲁迅先生的肉体安息在墓室中。

这时，我突然发现郁达夫先生伫立在另外一个墓地的角落上，他告诉我他是当天上午赶到上海来参加殡礼的，他对鲁迅先生之死，表示非常悲哀，本来他这次到日本去演讲，约好鲁迅先生同去养病，“谁料，鲁迅先生死了。”接着从郁先生嘴里也吐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来。

（1936年10月23日《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