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残月惨白 鲁迅葬礼
精神不死活跃人心 民族灵魂发扬光大
鲁迅先生的肉体虽然死了,他的精神是不死的。
你瞧这里吧,在年青人的心里,他是永远活着的。
送葬行列,离开万国殡仪馆,是已经下午二时半了。参加这行列的,除了七八千男女学生,工人和预定有职务的人以外,文化界有沈钧儒、章乃器、史良、王造时、邹韬奋、李公朴、胡愈之、沈兹九、郑振铎、王统照、叶绍钧、陈子展、夏丏尊、徐调孚、郑君平、吴似鸿等,还有郁达夫呢,且是从遥远的福州赶来的。电影界方面,联华有蔡楚生、郑君里、蓝苹等,明星有周剑云、欧阳予倩、程高步、李萍倩、袁牧之、赵丹、唐纳、陈波儿等。
可不是吗,谁能得到这么多的人送葬呢?几乎是全个上海的文化界都出动了啊。
灵柩出殡舍的门,是由十四个作家抬出来的。那一刹,看了真叫人悲痛,每个人的脸,都不自禁地泛着十分忧伤的哀容。有什么比丧失一个领导者更令人难过的呵。
跟在灵柩后面的,则就是蔡元培、宋庆龄、内山完造等了。他们也都默默的低着头,那样懊丧地走着。
昨天,明星和联华是有摄影队去摄影的,而且联华方面是由蔡楚生亲自指挥。明星方面是由程步高任指挥的。因此,每一个行动,他们都采着迅速的方法,把它收入镜头。从这一点上看,一方面固是中国电影公司有了显著的进步,但这进步是谁促动的呢,归根,我们不能否认,该还是由于对鲁迅先生的一股敬意吧。
送葬的路线,原定是想走卡德路、同孚路、福煦路那么绕一个圈子。但临时因为送丧的人太多了,捕房方面,只答应三百个人,所以在捕房派来的武装探捕“保护”下,他们不得不改由地丰路经大西路,直达虹桥路了。
队伍的次序,是仍旧依照原定计划的,最前面是一幅“鲁迅先生殡仪”的白布横额,跟着便是挽联队,花圈队,乐队,挽歌队,遗像,灵车,家属,执绋者,徒步送殡者,最后是送殡汽车。呵,对了,临时前面还加进了一队骑脚踏车的交通队。至于沿路秩序,是很严肃的,总指挥是田军,此外巴金等则都担任着纠察,前前后后的照料。因此,所经地方,全用着一种无上的壮烈的力,感动着行人以及居户。
对于这样一个纯由民众组成的“道子”,不,一条血和肉组成的“铁链”,你总不能不承认是伟大了吧。
沿路,他们一致地用着极沉着的调子,唱着悲壮的《挽歌》和《悼鲁迅先生》,近万条嘹亮的嗓子所唱出的歌声,是多么宏大呵。瞧,歌声响澈了天空,歌声震荡了马路,歌声把躲在屋子里的人都拉出来。在这歌声中,虽然或者也会混有鲁迅先生敌人的冷笑,可是冷笑总只是冷笑,悲壮的歌声什么都掩埋了。
此外,他们还分散着治丧会方面预备的传单和歌曲。总计有四种。(一)鲁迅先生挽歌,(二)安息歌,(三)鲁迅先生生前救亡主张,(四)鲁迅先生略传。这些歌曲,这些传单,人们自然是都乐于接受的。
“喂,我还缺一张呐。”
“我也要的啊。”
每条马路,人们都甚至挤进队伍里,这么嚷着呢。
行列达到万国会基,太阳是已经西坠了。
在没有达到以前,人们总以为那边是一定冷冷清清的,可是抵达以后,大家终于又发现了这想像是完全错误了。门边已挤站着不少青年人,而且在那扇大门上,也有一个“艺社”挂着一幅写着“丧我导师”的横额了。(www.xing528.com)
丧仪是在礼堂的石级前举行的。中间就放着那幅司徒乔所绘的鲁迅大画像。鲁迅先生的灵柩,被群众簇拥到这里后,就也居中停放了下来。
人都集中在一起了,于是热血些的人,便怎样也耐不住地吼了起来:
像煞要天翻地覆了,悲壮的情绪,立刻都转入了激昂。丧仪的主席,是由蔡元培先生担任的,他操着极沉痛的语调这样说:“我们要使鲁迅先生的精神永远不死,必须担负起继续发扬他精神的责任来”……
“是的!”群众齐声地回答:“鲁迅先生精神不死!”跟着就飞起了一阵雷般响的掌声。
接着蔡元培先生上去讲演的,有下列几位:
沈钧儒先生说:“……像鲁迅先生这样伟大的思想家和文学家非仅我们人们应当对他敬仰,就是政府也应敬重他的。今天可说是一个纯粹的民众的葬礼,鲁迅先生在地下,他一定高兴的。……鲁迅先生今年的年龄还只有五十六岁,假使他能再多活几时,他是一定可领导我们完成民族解放运动的。”
宋庆龄女士说:“我们要继续鲁迅先生的精神,必须打倒帝国主义,消灭一切汉奸,完成民族解放运动。”
章乃器先生说:“鲁迅先生所以伟大,是在于他的笔肯为全世界被压迫大众讲话,肯为特别被压迫得厉害的中国民众讲话。纪念鲁迅先生,我们必须发起一种鲁迅先生的运动。第一,使没有参加联合战线的人,都觉悟了来参加。第二,应使每一个人每一天都能做一小时有利于民族解放的工作。第三,每个人都应该学鲁迅先生的样,为全世界的被压迫民众讲话,而且至死不屈。”
《中流》《译文》《文季》《作家》四刊物的代表田军说:“鲁迅先生的死,是他的敌人迫他死的,鲁迅先生正像给我们胸口上插上了一柄刀,我们必须为他报仇。”
邹韬奋先生说:“别人是不战就屈,而我们的鲁迅先生,却是战而不屈。”
最后演说的,是鲁迅先生的知友日人内山完造,他说:“鲁迅先生是个大文豪,他给我们日本人的印象,是永远不能磨灭的。”
每个人的下来,群众都被感动得鼓着掌,喊着口号,有的,还偷偷的淌着眼泪。
演说过后,是胡愈之读哀词。再后,是献旗。当一幅黄色绸质的写着“民族魂”的旗子覆上灵柩时,一时人们都默默地致起了哀来。
这时暮色是笼罩着全个公墓了,惨白的残月,亦已从屋角上升起,在一片肃穆的表示伤哀的乐声中,灵柩才又由十四个作家抬着向墓穴进发。
挽歌队唱着凄惨的安息歌:“愿你安息,安息……”人们的眼泪也就更流个不止了。
灵柩落向墓穴了,这时,黑暗也已吞噬了全个空洞了。
归途,年青的人们,依旧精神抖擞地唱着挽歌,残月的光辉映在他们的脸上,依稀是余怒还未消除。
这里,我愿:“那一天就立刻到来”,让我们站在你面前“报告你我们完成了你的志愿”。
(1936年10月23日《大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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