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我倒了一杯茶,看见茶色很淡,也闻不到香味,呷了一小口含在嘴里,用舌尖慢慢品味,不但觉不出味道好,甚至远没有南京鸡鸣寺的茶好吃。总之,香、色、味三者都极平常。我没有失望,等了一两分钟,又倒一杯,颜色稍微浓一点,吃到嘴里也有点香味,但是凭良心说,似乎并不比我们在家中吃的茶好多少。仔细地尝过两杯,我不能不感到失望了,开始露出村俗本相,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当我刚刚坐下的时候,我的桌边的空位子已经被新来的游客坐满。听他们谈话,我知道这是一对夫妇,一位从外地来的姑母,两个小孩。三个大人坐在椅子上,小孩子们没有地方坐,只好站在桌边。按照规矩,三位大人应该是三壶茶,三个茶杯,但他们同服务员争执半天,说他们只有两个人要吃茶,只留下两壶茶,两个茶杯。他们很懂节约,首先是姑母和丈夫吃,丈夫吃过以后把自己的杯子转给妻子吃,妻子吃过后又叫两个孩子吃。孩子们并不喝,只要吃菱角不要吃茶。母亲向他们动员说:“傻崽子,吃哉!这是二泉的茶,吃哉!”这时我已经大口大口地吃过三杯,含着会心的微笑把眼睛离开他们,扫向周围的茶桌上。
——摘自姚雪垠《惠泉吃茶记》
前不久,一位名为姚雪垠的作者在《新观察》上发表了一篇散文,题目叫《惠泉吃茶记》,你们看过没有……我建议你们去找来看看。这篇文章写得很好,很讲求艺术技巧。看来,姚雪垠很会写文章。但他的文章也有毛病,阅后给人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恐怕作者有知识分子的清高吧!
——摘自刘汉民编《毛泽东谈文说艺实录》第180页,长江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原载杨建业《姚雪垠传》,北岳出版社1990年版)(www.xing528.com)
[解析]
作家姚雪垠(1910——)的《惠泉吃茶记》,是一篇记游散文,发表在《新观察》1956年第17期上,近4000字。记叙作者到无锡游惠山时吃惠泉茶的一段经历。毛泽东读后印象很深,以至几个月后还记忆犹新地谈起。这篇散文对“我”的感受写得很细腻,对吃茶时所看到的其他慕惠泉茶其名来吃茶的游客的神态描写得也颇生动。
前面引述的《姚雪垠传》中记述毛泽东的评论,是1957年3月在北京召开全国宣传工作会议期间,毛泽东于3月8日接见文艺界人士时说的。该书所记,未必十分精确和全面,但毛泽东对《惠泉吃茶记》的看法,大体如此。结合笔者所看到的有关记载,可知,毛泽东对其描写技巧是感兴趣的。但他的评论有两点则较别致。
一是同意作者对茶社不善经营的批评。这主要是指文中的这样一段描写:“惠泉的茶社对茶具是很不讲究的,每人一把粗瓷圆茶壶,一只粗瓷小茶杯,形式和颜色都很恶劣。放在我面前的茶杯还有碰破的缺口和裂纹。我没敢挑剔,因为我明白泉水和茶叶是主要的,茶具不是主要的。同时,在我的邻桌上正有两位茶客在高谈艺术理论,我想,如果我向服务员指出茶具太不美,他们准会笑我这个人有资产阶级的艺术思想。”令“我”更“失望”的是,茶水吃到嘴里,“并不比我们家中吃的茶好多少。”文章最后提出:“如果茶社的工作人员不依赖虚名……稍在茶叶、火候和茶具等方面注意一下,是可以泡出好吃的茶来的。”毛泽东由此得到的体会是:经过公私合营、合作化以后,把原来的许多优点都丢掉了。这显然是立足于一个领导者得出的观点了。
毛泽东的又一个评论,是不同意作者“轻视”那些来喝茶的“群众”,认为作者有“君子”“小人”之分的倾向。这是毛泽东阅读和评论文艺作品的一贯立场。他总是希望作家用“平等的心态”来描写劳动人民群众。就姚雪垠这篇作品来看,大概是指“我”在茶社吃茶时,以异常冷静的态度,旁观着慕名前来吃茶,却又并不懂得品茶的各种各样的顾客们的神态。除前面引述的对带着亲戚和孩子前来吃茶的一对夫妇的描述外,作者还记叙了一大堆青年人,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地围住一个茶桌,一味用茶壶往茶杯里倒茶水,看茶水是否能冒出杯沿而不溢洒,以验证惠泉茶的好坏。毛泽东读后,觉得冷眼旁观的作者在这群茶客即群众面前,显得“落落寡合”,这是批评作者的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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