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呜呼!幽、厉失德,周道日衰……然文、武之祀犹绵绵相属者,盖以周之子孙尚能守其名分故也。何以言之?昔晋文公有大功于王室,请隧于襄王,襄王不许,曰:“王章也……”文公于是惧而不敢违……历数百年,宗主天下,虽以晋、楚、齐、秦之强不敢加者,何哉?徒以名分尚存故也。至于季氏之于鲁,田常之于齐,白公之于楚,智伯之于晋,其势皆足以逐君而自为,然而卒不敢者,岂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乃畏奸名犯分而天下共诛之也。今晋大夫暴蔑其君,剖分晋国,天子既不能讨,又宠秩之,使列于诸侯,是区区之名分复不能守而并存也。先王之礼于斯尽矣!
……故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
——摘自司马光等《资治通鉴》卷一《周纪一·周威烈王二十三年》
《资治通鉴》这部书写得好,尽管立场观点是封建统治阶级的,但叙事有法,历代兴衰治乱本末毕具,我们可以批判地读这部书,借以熟悉历史事件,从中吸取经验教训。
——毛泽东1954年冬同吴晗的谈话(摘自龚育之、逄先知、石仲泉《毛泽东读书的生活》第208页。原载《吴晗纪念文集》第34页,北京出版社1984年版)
[解析]
除《二十四史》外,《资治通鉴》是毛泽东最喜爱读的一部史书。晚年,他曾同工作人员孟锦云说过,这部书他读了17遍。在毛泽东故居书房里,既有这部书的线装本,也有1956年古籍出版社标点整理后的平装本,这个平装本正是毛泽东提议标点整理的。这两种《资治通鉴》里,都有他圈点批画的手迹。(www.xing528.com)
司马光(1019——1086),字君实,陕州夏县(今山西夏县)人。宋仁宗宝元初年进士,后任天章阁侍制兼侍讲,知谏院。宋英宗命其编《历代君臣事迹》,遂设局,选刘恕、刘攽、范祖禹等人为同修官,全力编纂。宋神宗即位,以其书“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赐名为《资治通鉴》。时司马光反对王安石变法,坚辞枢密院副使之职,退居洛阳15载,六任冗官,致力于《资治通鉴》的编写,于元丰七年(1084)告竣。该书是一部编年体通史,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下至五代周世宗显德六年(959),录1362年之事迹,成294卷,另有《考异》、《目录》各30卷。共300余万字。除宗于正史以外,又用稗官野史、奏议、笔记、文集、墓志、谱录诸种书籍300余种。是现存的最大的编年体通史。司马光在该书的《进表》中,说其宗旨在于:“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嘉善矜恶,取是舍非”,所以,“专取关国家盛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在毛泽东看来,这部巨制,“尽管立场观点是封建统治阶级的,但叙事有法,历代兴衰本末毕具,我们可以……从中吸取经验教训。”这个评价是恰当的。
其实,毛泽东在青少年时代,就认真读过以其他形式编印的《资治通鉴》。
《纲鉴易知录》是清朝康熙年间吴乘权和他的朋友周之炯、周之灿合作编纂的。他们认为《资治通鉴》“卷帙太烦,岂能一概记诵”,因此起意编一部篇幅适中繁简适度的历史书,他们三人为此工作了六个寒暑。吴乘权在自序中说了此书的编辑方法和编辑思想:“苦简编之汗漫,为之摘要而删繁;虑大义之不明,为之提纲而掣领。”他们的编辑的依据,从太古神话传说时代直到战国,主要依据参加编修《资治通鉴》的刘恕的《通鉴外纪》和金履祥的《通鉴·前编》;从战国到五代这1300多年,据朱熹的《资治通鉴纲目》,宋以后则依据后人著述,如商辂的《续资治通鉴纲目》,《明鉴易知录》等。这部简明的中国通史读本,是过去私塾中常用的教本。
从现有的资料看来,《纲鉴类纂》是毛泽东读到的第一部中国通史,他从这里最初得到系统的中国历史知识。那是1910年他在韶山本地东茅塘私塾念书,塾师毛麓钟教他读的。使他很早就对历史发生浓厚兴趣。
1912年春天,毛泽东考进了湖南全省高等中学校(就是后来的省立第一中学)。这个青年学生的历史知识和对历史的兴趣使教师感到惊奇。国文教员胡汝霖很看重这个学生,特地将自己的一部《御批通鉴辑览》借给他看。《御批通鉴辑览》就是《四库全书》里的《御制评鉴阐要》一书的另一个书名。乾隆皇帝原来决定要出一部司马光的《资治通鉴》的删节本,定名为《通鉴辑览》。臣下将《资治通鉴》上经乾隆皇帝朱笔批了的800多条汇集起来,就成了这一部《御批通鉴辑览》,卷首有乾隆写的序言。这部书,对于青年毛泽东来说,却起到了一个借书给他看的教师没有预料到的效果;他竟因而下定了退学自修的决心。1936年,他同斯诺谈往事,这样说起这事:“我下一个尝试上学的地方是省立第一中学。我花一块钱报了名,参加了入学考试,发榜时名列第一。这个学校很大,有许多学生,毕业生也不少。那里的一个国文教员对我帮助很大,他因为我有文学爱好而很愿接近我。这位教员借给我一部《御批通鉴辑览》,其中有乾隆的上谕和御批……我不喜欢第一中学。它的课程有限,校规也使人反感。我读了《御批通鉴辑览》以后,得出结论,还不如自学更好。我在校六个月就退学了,订了一个自修计划,每天到湖南省立图书馆去看书。”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这书同他后来关系之大了。我们不知道的是,当时使毛泽东感兴趣的,究竟是《资治通鉴》中写的那些史迹还是乾隆的批语。但是我们确切地知道,毛泽东对《资治通鉴》的兴趣终身不衰,直到晚年还常常阅读《资治通鉴》、《续资治通鉴》、《通鉴纪事本末》这一类书籍;遇到他以为重要的内容,还送给他最亲密的同事去看。
毛泽东认为《资治通鉴》“叙事有法”,除了指它“历代兴衰治乱本末毕具”外,更主要的是认为它突出了历代治乱之根本所在,即“治国就是治吏”、“上梁不正下梁歪”。为此,毛泽东很欣赏司马光以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为起始点开写。他晚年同身边工作人员的谈话中,曾评论司马光从这一年写起的想法。他说,这一年,中国历史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或者说主要是司马光认为发生了一件大事噢。这年,周天子命韩、赵、魏三家为诸侯。这一承认不要紧,使原先不合法的三家分晋变成合法的了。司马光认为这是周室衰落的关键。“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也。”选择这一年这件事为《通鉴》的首篇,真是开宗明义,与《资治通鉴》的书名完全切题。下面做得不合法,上面还承认,看来,这个周天子没有原则,没有是非,当然非乱不可。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嘛。任何国家都是一样,你上面的敢胡来,下面凭什么老老实实,这叫事有必至,理有固然。
看来,问题常常是出在上面。但是,最要害的是,在封建社会不可能有一种机制保证“上梁”不歪。这才是其痼疾所在。在1975年同孟锦云的谈话中,毛泽东明确指出这点,他说:中国的皇帝很有意思,有的皇帝很有作为;有的皇帝简直就是个糊涂虫,可那是没有办法的事。皇帝是世袭啊,只要老子是皇帝,儿子再糊涂也得当皇帝。这也怪不得他,生下来就是皇帝嘛。还有两三岁就当皇帝,当然要闹笑话,他那个皇帝好当得很,什么事都有人替他办噢。毛泽东又说:中国历史上有三岁的皇帝,但没见过三岁的娃娃拉着车满街跑,六岁也不行。你说当皇帝与拉车哪个更难啊?皇帝糊涂,当然大臣们就胡来,就拚命地搜刮老百姓。老百姓不服就要镇压,那方法残酷得很。《通鉴》上就有这样的记载。当时有一种刑罚,把人的肚子割开,拖着犯人的肠子走。暴政到了这种程度,老百姓忍无可忍了,就造反,镇压不下去,就完蛋。
历代兴衰治乱的重要道理,似乎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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