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弱点
人在自己类的理性觉醒和觉醒的过程中,对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的存在和人类自身进行着不断的审度。假设主体的人非常的优异,他们自感立于天地之间的尊贵;自感作为人的充实、广博、至大至刚;自感对自己的本性有非常好的把握,对自己的存在发展充满了无限的信心;自感人类之间能够平等、和谐、友善,人们能够同舟共济,共赴美好的新天地;自感能够在人的世界之中寻求到自己所欲寻求到的一切;自感人的世界是一个充满爱的世界……那么,可以肯定地说,人就不会去缔造和信仰一个神的世界。因为在人的世界之中,人就已经充分地享受到了人所能享受到的一切。然而,现实——人自身面对着的现实和人类历史发展的现实都不是这样。人之所以缔造、信仰外在于人的神的世界,在很大程度上,不是人自感自己的优异,而是人实在地感受到人的弱点,人类自身存在的弱点。
(一)人的怯弱的消除
人是一个生活在自然界之中、人自身的灵与肉的生命运转存活之中和人的社会关系之中的有理性、有感知的存在者。人的理性使人享有了尊严,享有了尊贵,享有了支配与控制,享有了进化与文明;但人的理性也使人感受到自身的弱点,发现着自身的不足,其中的怯弱就是这些弱点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作为自然界中的一员,人的怯弱是显而易见的,茫茫大自然,人的渺小和人的羸弱是人立于天地之间,面对万千自然所能感受到的最直接的心理体验。在生产还不发达的时代,人们对大自然的依赖、依从就如同稚子依赖母亲。当然,在人同自然的关系之中,人的理性和人的意志品质并没有使人完全匍匐在大自然的脚下,他们总是在改造、利用,甚至在同大自然作斗争中求得自身的生存与发展。但这种发展是用无数人的鲜血和汗水浇灌来的。
尤为重要的,在人类的发展中,真正实现对大自然的支配和决定,似乎是难以做到的——人类任何违反大自然的规律,同大自然作斗争争取到的些许胜利都实在地尝到了大自然更加严厉的报复。大自然的“理性”似乎告诫人们:大自然的规律不可违背。
当然,自古至今,人类更希望、更期望看到、得到的是这样一种情势:人类在不作出更大牺牲的前提下,能够求得在自然界中没有任何恐惧、担心和怯弱的存活,大自然就像母亲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这一群直立行走的高级动物;人在其中能够自由、舒心、安适地生活,就像空中的飞鸟和水中的游鱼一样。
人作为个体的人和社会群体中的人,他们所能感受到的怯弱同样是显著的:人在疾病面前的束手无策,在死亡面前的无能为力;人的很多愿望无法达到,比如,面对暴政、强权、侵略者、压迫剥削者,人如何实现自己应有的权利,求得公正、平等与自由;在茫茫人海中,人如何获得自己所欲获得的一切;尤为重要的,人的一生将在整个未知的境遇中度过,人的选择是否正确,人的命运是否平顺,人的前途是否明达,人的生命在什么境况中、什么时候辉煌与熄灭……这一切,作为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理性的人,他(她)或是不知道,或是无法左右的。人常常会在这些无知、无能为力和达不到中发现自己的不足,感知到自己的怯弱。但人的理想性、幻想性又常常促使人企图最终消除这些弱点,于是,宗教就在根本的意义上满足着人的这一需要。
宗教满足人的需要的方式是鼓励人同终极存在者建立起全方位的联系。西方的主要宗教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鼓励人们同全能的上帝、真主建立起联系;东方的宗教佛教,鼓励人同佛建立起联系,道教则鼓励人同自然界、同“道”建立起联系。中国的智者老子和庄周认为:人之所以无法获得自由、逍遥,之所以有诸多的弱点不足,之所以有现实的苦痛,就在于人们没有从根本上认识到人来源于自然,又必须回归自然,人从本质的意义上说应与自然完全融为一体。
庄周曾写过一篇《齐物论》,在这篇文章中,他将人的智慧分为三个层次:最高一层认为,世界上没有什么事物,因为这种认识完全符合于道,故称之为智慧的最高境界;其次一层认为,有一个客观外界,但人与外界分不出彼此;再次一层认为,人与外界有区别,但个人与外界应完全融合,没有是非矛盾。有一天,庄子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欢畅地飞着,果真是一只蝴蝶了,觉得自己随心所欲,惬意极了,哪里知道谁是什么庄周,一会儿醒来,奇怪自己怎么是庄周,不知道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老子曾讲到自己得“道”后的心理体验:“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傫傫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馀,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且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13]这样一种无思、无虑、无情、无欲、无识,混混沌沌,与万物浑然一体,抛弃现实社会中的功名利禄、富贵寿善、礼义规范,甚至自己的肉体的状态,就是“真人”的状态,就是能够作“逍遥游”,能获得人生最美好的自由和幸福的状态。
中国的道教在同自然界作全方位的联系上同道家是相同的:“飘乎自然之中而悠然自得……沐其风而随之,而落日而神往焉,浑然一体:嗜甘蜜而我心怡然,天人无际。道通万象,阴阳运乎其中,顺而从之则安,方才间经纶驾驭何益哉!”人依赖于自然,完全顺乎自然,同自然交融为一体,分不出彼此,同树木、飞虫、河流和阳光一样,难道这样人还有自己的不足?还有立于天地之间的怯弱吗?人的自由和幸福,在这种意义上,是突破了属人的局限性,在意念上,在浑厚依托和宏阔交融上同自然万物完全融为一体,一起生生不息,一起栉风沐雨,一起逍遥自得,丢掉属人的意、情、识、欲,丢掉属人的恐惧与忧愁、烦恼与不足,同自然万物共气息,共规律,共存亡。这样,就在根本上消除了人这样一个独立的自我以及自我的怯弱与不足。人拥有了天地万物,拥有了万千自然,拥有了整个宇宙——宇宙与人在这种情势上完全地合二为一了。
同这种努力相同,西方宗教是将人同人格化的神、上帝作全方位的联系的。基督教认为:个人的内心之所以有孤独、失望、痛苦、不安,人生之所以有种种的怯弱与不足出现,是因为世人往往像远离父神的浪子,迷失了与神亲近、荣神益人的人生方向。因为“亚当是神的儿子”,我们也都是神的儿子;人虽然是万物之灵,但神是“万灵之父”,神是“我们在天上的父”;儿女是与父母血脉相通、生命相系的;而我们天上的父又一直在寻找、呼召和等待世人的归回;当浪子“醒悟过来”,向父家转回的时候,父亲早已迎上前来;他早已知道,我们需要的是什么,正如做父母的早已为孩子准备好他所需要的一样。
因此,正如奥古斯丁向“主”忏悔时讲的那样:“我的天主,假如你不在我身,我便不存在,绝对不存在。而且‘一切来自你,一切通过你,一切在你之中’。”[14]由此可见,人得救的过程就是一心向“主”的过程,是将“主”的生命融入人的生命之中,是将自己的灵与肉完全交托于“主”的过程,是去掉“原味”,获取新生命的过程。
一位信徒曾这样讲:“在我们得救之后,主的生命进入我们里面,他对我们基督徒有个基本要求,就是要我们将他的生命性情活出来,表现出来,见证出来,就是要求我们凡事都要照着主的旨意行。如果我们仍活在罪中,如果我们还活在世俗中,如果我们仍然活在‘己’的里面,我们立刻会发现,我们里面没有光明,我们就会处在黑暗中,就会失去喜乐、平安,就会失去圣灵的同在,就会感到说不出来的痛苦。如果我们能够顺从住在我们里面的那个新生命要求去行事,去遵行神的旨意,我们心中就会满有光照,就会满有膏油的滋润,就会充满喜乐平安,我们里面那个属灵生命就会更加丰富。遵行神旨意是一条喜乐平安之路,是一条蒙福之路,是能使基督的生命在我们里面更加成熟、更加丰满的路,是一条荣神益人之路,是神与人同工、合作,完成神永久计划之路。”
与神合一,融神的生命于自己的生命之中,神的广博宏大,神的无所不能,神的全智全美,神的终极存在就同人的灵命汇同到一起。人在神的生命中获得了突破自己的局限性,与永恒、平安、喜乐与幸福相交融,在全能而慈爱的父亲(“主”)的宽阔无比的胸怀中,人告别了任何的怯弱与不足,获得了人想要获得的一切。
毫无疑问,人之所以有怯弱就是因为人常常深感自己的局限,自己的不足,自己的无能为力,宗教将人同终极存在者相融合,在根本的意义上正是为了寻求突破人的局限性,自己的不足感和无能为力感,让人将自己同宏大的终极存在者完全融为一体,以便在心灵和意念上,在精神领域和信念领域去寻求在自然界和人的社会中的自由、安乐和幸福。尽管这种努力常常是虚幻的,但在现实社会,在人的意念和人的灵命生活之中,却往往起到了一些消除人的心理怯弱的目的。
(二)人的罪恶及罪恶感的消除
在《攻击与人性》中,著名的动物学家和现代行为学创始人康罗·洛伦兹这样讲:“让我们假想在另一个行星,也许就是火星,有个绝对公正的观察者,借助着放大镜,检视着地球上人类的行为。因为这个放大镜的放大率不够大,以至于他不能看出个体和其同伴间的细微行为,但已经足够让他观察到人类的迁移、战争以及类似的历史性大事件。因此他绝不会有种印象,认为人类的行为是受智力的指挥,或者甚至受道义责任的指使。我们假设这个圈外的观察者是个纯理性的生物,他自己没有本能冲动,也不知道一般的本能冲动,尤其是攻击冲动会怎么样地犯错,于是他可能完全地迷失,而且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历史。一再反复的历史现象并没有合理的原因。只有一个共同点可以说的是,它们起因于‘人类的天性’。不讲理,而且无理性可言的人类天性使得两个种族互相竞争,虽然没有经济上的需要迫使他们如此做。它诱使两个政治团体或宗教互相激烈地攻击对方,而且它促使亚历山大或拿破仑牺牲数万条生命,企图收揽全世界在他的统治之下……”
“假若人们认定人类的行为,尤其是社会行为,绝不是单由理性和文化传统就能决定,它们还要顺从本能行为的一切法则,那么这些自相矛盾的论调就找到解释了。”于是,他这样认为:“人——这个动物。”[15]
不论康罗·洛伦兹的观点是对是错,他讲的这一点是对的:人是动物。这在达尔文的进化论中,已经得到明证。人来源于动物界这一事实决定了人同其他动物一样有其受本能驱使的一面,有其永远不能完全摆脱兽性的一面。康罗·洛伦兹继续讲:“人的社会组织非常像老鼠,在自己的族群里是个爱社交且和平的生物,但是对待那些不属于自己团体的同类种族,就完全换成一副魔鬼嘴脸。”[16]“任何一个曾搭过火车的人都清楚地看过,受过良好教养的人,为了保卫自己的席位而粗鲁地对待陌生人。然而,当他们发现这位侵入者是个熟人时,他们的行为将会有极端可笑且令人惊异的转变。由极端的粗鲁转向夸张和谦逊的礼貌。”[17]是否是事实呢?不论其是否是事实,人的攻击性是确实存在,并时常会被引发出来的。
在满足需要的过程中,在实现欲望的时候,在满足本能冲动的时候,人类中常常会爆发为争夺对食物的占有、物产的占有,对异性的占有,对土地、财富、功名利禄等的占有而进行的各种各样的攻击性争斗、暴力、屠杀与战争。其中人的罪恶是显而易见和时常发生的。(www.xing528.com)
由此导致在人类的社会之中,常常会发生“好人倒霉,坏人走运”,“无辜受难,恶人享福”的情形。“那为非作歹的,飞黄腾达;为善的没有赏赐,反而被恶人蹂躏,无罪而受刑罚”(鲍埃蒂语)。如果允许这种现象普遍发生,允许人的攻击性进入自己集团群体的圈子中;如果不对人的攻击、犯罪的意识和行为进行遏制和制裁;如果将人的善与恶、是与非、正义与非正义等等在结果的体现中弄颠倒了,并在最终的结局中没有体现出善战胜恶,是战胜非,正义战胜非正义,那么,人类社会将会是一个无序而混乱的社会;人的攻击性,人的罪恶意识和行为将会无法遏制并泛滥成灾。
为此,宗教首先加入到了消除、限制、遏制人的罪恶及罪恶感的行列中来。起初的禁忌及其图腾崇拜,在一定意义上正是为了巩固氏族群体,消除氏族内部的攻击与纷争而作的努力。保护应该保护的人,限制应该限制的言行,将氏族群体者的行为限定在“应然”的范围之内,使所有氏族群体中人的生活在“命令”与“秩序”之中有序地进行。后来,成熟的宗教对于信仰者都颁布了应做什么和不应做什么的律令。而这些律令(戒律)的很大部分也正是为了消除人的攻击性和动物式本能的犯罪意识而制定的。
基督教的十戒之中就有这方面的内容,如:不许杀人;不许贪恋他人所有的财物等;佛教的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都是对人的攻击性行为,或含有攻击性行为的限制禁除。而且这种限制是以戒律的形式表现出来,直接禁除人对他人的侵犯、攻击和将自己的言行限定在理智、有序的范围之内。
从更深、更广阔的层面上讲,任何宗教对于行恶者都发出了要惩罚的誓言:佛教明确讲,修得十善,可升天堂,而行十恶,则要堕入地狱。伊斯兰教中的浩劫、火狱、酷刑总是同“必在大地上作恶”[18]的人相提并论的。葛洪《抱朴子》讲:“行恶事大者,司命夺纪,小过夺本数,数本多者,则纪算难尽而迟死;若所禀本少,而所犯者多,则纪算速尽而早死。”波斯教要生前行为多恶、思想堕落的人的负罪的灵魂被迫踏上已经翻转的桥的边缘,行走之难,如履刀刃,在桥上还要受到一个老妖魔的不断折磨,最终将从桥上掉下来堕入地狱。戒律是作为他律而出现的;而早死、折磨、地狱等这些对作恶者的“惩罚”同样带有他律的性质。这就是说,宗教在宣传和实现它的教义的时候,就试图将人的行为限定在“勿行恶”的范围之内,并以禁令、惩罚和最终的结局来力图实现这一点。
但唯有如此,还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只有他律,只有人的畏惧而没有积极主动的除罪避恶,没有对人的恶的本性的认识和恶行的忏悔、改过、重新做人,那么宗教就难以达到真正“拯救”人的目的。
神学家奥古斯丁从人的自由意志、本性遗传和物质本体三方面谈到了人类的“罪恶”问题。奥古斯丁认为:人的罪恶首先来自人类始祖滥用了人本来具有的“自由意志”。上帝在创造亚当时将自由意志赋予了他,但他在伊甸园中背离了上帝,有了“欲念”与“欲望”,失掉了自己神圣的禀赋并腐蚀了全人类,即他同夏娃通过遗传给了他们所有的后裔,使其失去了自制力来避免罪恶,而万物本身的缺陷和朽坏又常常使人削弱和破坏自身的善,损害自己的本质存在。因而,人类应从根本的意义上认识到自己是有罪的,而消除罪恶及罪恶感的唯一途径就是内心对神的律令的完全顺服,决意按神的教导、圣灵的光照去做。
“凡好树都结好果子……所以,凭着他们的果子,就可以认出他们来。”[19]因此,得救与否,重在一个人在理性上认识到自己是有罪的,从而自觉地将神的他律变成为自律,清除自己本性中的恶,结出好的果子来。
对于业已犯过罪且犯过严重罪过的人,宗教并没有给予彻底的否定,而是积极地加以挽救并伸出挽救之手,让他们忏悔、改过、重新做人。佛教禅宗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偈语;伊斯兰教这样讲:“唯悔过而且信道并行善功者,真主将勾销其罪行,而录取其善功。真主是至赦的,是至慈的。”[20]
《圣经·约翰福音》曾讲到这样一件事:有一次,耶稣正在殿里教训百姓,“文士和法利赛人,带着一个行淫时被拿的妇人来,叫她站在当中。就对耶稣说:‘夫子,这妇人是正行淫之时被拿的。摩西在律法上吩咐我们,把这样的妇人用石头打死。你说该把她怎么样呢?’……耶稣却弯着腰用指头在地上画字。他们还是不住地问他,耶稣就直起腰来,对他们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于是又弯着腰用指头在地上画字。他们听见这话,就从老到少一个一个都出去了。只剩下耶稣一人,还有那妇人仍然在当中。”[21]宗教的努力在于消除人的罪恶,而不是消灭人的躯体本身。不论这种罪恶是一时冲动还是有意所为,不论其是潜意识、显意识的,还是行为中业已犯过的,它都想从根本上加以清除,而将鲜活的生命拯救出来。
尽管宗教的这种努力常常是软弱无力的,在现实中也难以真正行得通;尽管其立论的前提本身就有致命的错误,就有虚幻欺人的一面,但它努力的目的的一个重要方面在于人的自律和社会的有序,在于防止人的攻击性的扩大和罪恶感的加深、加剧,在于将人同“勿行恶”、理性、秩序、律令结合在一起,在历史上和现实中都形成了一种存在的力量,而且这种力量也起到了它所能起到的应有的作用。
(三)人的自私自利的消除
如果我们承认人是由动物进化来的,那么我们就应该探讨人是否有利己的倾向问题。因为我们看到,动物的利己倾向是明显的,所谓的弱肉强食常常被概括为生物界生存竞争的规律。那么,人是否有利己的、趋利避害的倾向呢?
关于这一问题,宗教首先作出了回答。宗教认为人有利己的倾向,这是因为人是欲望的存在者:食欲、性欲、占有欲、支配欲、名利地位欲、生之诸欲等等。人的欲望、欲念支配着人,驱动着人的行为;欲望、欲念的指向性是利己的,因而人在现实社会中的行为也常常会背离善道,自私自利,谋求个人欲念、欲望的满足。
那么,如何消除人的自私自利呢?几乎所有的宗教都关注这一问题。佛陀曾告诫尼俱陀梵志:“彼苦行者,不自计念:我行如是;当得供养,恭敬礼事……得供养己,心不贪着,晓了远离,知出要法。……闻他正义,欢喜印可……不自称誉,不毁他人……不杀、盗、淫、两舌、恶口、妄言、绮语、贪取、嫉妬、邪见……精勤不忘,好习禅定,多修智慧……不为贡高?慢自大……常怀信义,修反复行,能持净戒,勤受训诲,常与善人而为伴党,积善不已……不怀憎恨,不为巧伪,不恃己见,不求人短,不怀邪见,亦无旁见,是为苦行离垢法也。”
苦行、禁欲、净己、收心摄性,而使心力不受外界的诱惑与动摇,心念集中定于一境,心定而神安,神安而能使身心轻利安乐,从而悟道而得人生之大智慧。而人生大智慧之根本,在佛教看来,就在于除却利己之念而拥有满腔的赤诚与爱心。
保罗在致罗马人书的时候,明确讲:“凡事都不可亏欠人,唯有彼此相爱,要常以为亏欠。因为爱人的就完全了律法。像那不可奸淫,不可杀人,不可偷盗,不可贪婪,或有别的戒命,都包在爱人如己这一句话之内了。爱是不加害与人的,所以爱就完全了律法。”[22]实际上,爱人如己是在积极的意义、较高的层面上推动人消除人的弱点,克服人的利己自私的倾向。它实现着将人当人看、与人平等共处、推己及人、奉献与牺牲的精神。
耶稣曾为信徒定下了与人相处的原则:“你们愿意人怎样待你们,你们也要怎样待人,因为这就是律法和先知的道理。”[23]一部《圣经》在消除信徒的不良性情,防止信徒的欲念忿憎上尽了很大的努力,它不要人骄傲自大,“败坏之先,人心骄傲”[24];不要人嫉妒纷争,“你们心里若怀着苦毒的嫉妒和纷争,就不可自夸……在何处有嫉妒纷争,就在何处有扰乱和各样的坏事”[25];不要人记仇记恨,“吃素菜彼此相爱,强如吃肥牛彼此相恨”[26];不要人虚伪浮夸;不要人言语暴躁;更不要人自私自利,“不论何人,不要求自己的益处,乃要求别人的益处。”[27]在人的心性上,人的言论举止上是如此,在人对待自己的物质利益上更要求如此。
《古兰经》曾严斥贵族、富人:“你们不优待孤儿,你们不以济贫相勉励,你们侵吞遗产,你们酷爱钱财”;怒责他们“聚积财产”,“称量不公”,“不肯借人什物”,“你曾见否认报应日的人吗?他就是那个呵斥孤儿,且不勉励人赈济贫民的”[28],“那是因为他是有财产和子嗣的”[29],“以私欲为主宰的人”。因此,“净化自己”的一项重要的行动就是要“虔诚”地施舍他的财产[30],“赈济贫民”。因为,在“他们的财产中,有乞丐和贫民的权利”[31]。
赈济、布施、济贫扶困,在宗教中只是爱人如己的最基本的要求,而真正高层次的要求和高层次的境界在于要勇于舍己救人,为他人奉献牺牲自己的一切,直至生命。在佛教故事中,讲到这样一件事。过去南印度有一位贤惠的女人叫银色,有一次,她在回家的途中,遇到一个贫穷的人家,家里只有一个少妇,刚产下一个男婴,但少妇却饿得快要死了,她要吞下小孩儿充饥。银色大惊,在找不到任何东西可吃的情况下,银色毅然撩起衣服,用利刀割下双乳,拿给产妇充饥。她讲,我虽然失去了双乳,但却救了母子两条命。这种“人饥己饥,人溺己溺”,大慈大悲,舍己为人的精神,是宗教宣扬的将自己同他人(同有生命的东西)完全融为一体,在根本上消除人的自私自利弱点的集中反映。
从人的心性上的利他,利益上的共有到生命的共融;从消除人的欲念、爱人如己到舍己为人,在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之后,在因人的欲望而导致的熙来攘往、利欲横流的社会现实中,在尔虞我诈、贪得无厌、剥削压迫普遍存在的情况下,宗教的这种努力不失为拯救人性的一种方式——将爱心、善心、诚心注入人的心灵,为富有而贪婪者敲响地狱惩罚的警钟;为善心爱人者,诚心待人、舍己救人者奏响天堂牧歌式的乐章——尽管这种拯救人性的方式是一种颠倒了的方式,尽管这一切让现实的人们感到不那么确切,但有这种宣扬就比没有这种宣扬在人的心态、人的感情生活和人的现实行为中,对确定人的生存和消除人的弱点会更为有利,特别是在人在还没有从根本上消灭私有制这一历史存在的社会现实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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