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陵原
五陵原从自然地理的视角看,不是一个独立的地理单元,它位于渭北高原与渭河谷地的过渡地带。然而,在中国古代历史上,五陵原却有着特殊的历史地位,它作为中国古代历史上唯一的卫星城市群而引起世人的广泛关注。西汉王朝定都长安,就把长安西北的五陵原作为帝王陵墓区进行规划布局和建设,并按照“事死如生”的原则,修建高大的覆斗形陵冢,规模宏伟的陵园、寝殿、便殿等各种礼制建筑,对历代祖先进行供奉祭祀。同时,每个帝陵周围都有皇亲国戚以及文臣武将的陪葬墓,少则十多座,多则数十座,因此形成了气势磅礴的帝王陵墓群。1957年咸阳地区文物普查时,保存在咸阳原地面的古陵墓封土堆就有八百余座。[1]目前,从西向东存在于地面的帝陵及陪葬墓仍有二百六十余座,丘冢垒垒,蔚为壮观,被中外游人称誉为中国式金字塔群和天然的历史博物馆。五陵原从西向东,依次分布有九座西汉帝陵,其中武帝茂陵、昭帝平陵、惠帝安陵、高祖长陵、景帝阳陵设置陵邑,建立县治,进行供奉祭祀和管理,这就是五陵原名称的由来。
五陵原在历史时期,有不同的称谓。曾经有毕原、咸阳原、咸阳北阪、始平原、石安原、洪窦原、五陵原等。《读史方舆纪要》卷五十三·陕西二·咸阳县条注云:毕原在县北五里。亦谓之咸阳原。《诗》注:毕,终南山之道名也。《书》注:周公葬于毕原。南北数十里,东西二三百里,亦谓之毕陌。《通典》曰:文王葬毕。初王季都之,后毕公高封焉。又武王及成康亦皆葬此。《县志》云:渭水经城南、九嵕、甘泉诸山控城北。毕原即九嵕诸山之麓也,亦谓之咸阳北阪。汉武又更名为渭城北阪。王氏曰:毕原无山川陂湖,井深五十丈。秦谓之池阳原。汉曰长平陂。石勒建县于此,又名石安原。《志》云:今长安县西南二十八里有毕原。又云:毕原,在泾阳县南十里。
五陵原作为专用地理名称,最早出现于唐代。僧皎然在《和裴少府怀京兄弟》中写道:“宦游三楚外,家在五陵原。凉夜多归梦,秋风满故园。北书无远信,西候独伤魂。空念青门别,殷勤歧路言。”[2]其实,五陵原作为一个人文地理概念在东汉时期已经非常响亮,如班固在《西都赋》里写道,“若乃观其四郊,浮游近县,则南望杜、霸,北眺五陵,名都对郭,邑居相承,英俊之域,黼冕所兴,冠盖如云,七相五公。”[3]李贤注云:“杜、霸谓杜陵、霸陵,在城南,故南望也。五陵谓长陵、安陵、阳陵、茂陵、平陵,在渭北,故北眺也。并徙人以置县邑,故云名都对郭。”张衡在《西京赋》中也提到,“若其五县游丽辩论之士,街谈巷议,弹射臧否,剖析毫厘,擘肌分理。”李善注曰:五县谓五陵也。长陵、安陵、阳陵、茂陵、平陵,谓五陵也。[4]唐代及其以后的历史时期,有关五陵人物及其五陵原状物写景的诗句不绝于耳。如唐崔颢的“五陵花柳满秦州”,白居易的“五陵少年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杜甫的“五陵裘马自轻肥”;北宋刘筠的“百尺青楼大道边,五陵游骑骁翩翩”;南宋苏籀的“五陵少年铜乳臭”;元赵雍的“五陵衣马恣轻肥”;明唐寅的“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清张大森的“秦宫粉黛假,五陵尽荒渺”;近代外交使者符浩也做诗吟咏道,“五陵少年游侠地,六国台轩化九畴”。可见五陵原作为一个特殊的历史人文区域,其中的历史人物和人文景观千百年来一直被人们所关注。除此之外,五陵原上还有唐李炳的兴宁陵、武则天之母杨氏的顺陵、秦咸阳宫殿建筑基址等,历史文化内涵十分丰富。
二、司马迁的祖籍是五陵原
司马迁虽然出生于今陕西省韩城市,但是根据史书记载,他的祖籍应是五陵原上的程邑,即程伯国的封地。
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中曾多次提到他的祖上是有悠久历史的史官世家,可能是为了追溯其史官世家渊源的缘故。《史记》卷一百三十《太史公自序》卷七十云,“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后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索隐:今总称程伯休甫是重黎之后者,凡言地即举天,称黎则兼重,自是相对之文,其实二官亦通职。然休甫则黎之后也,亦是太史公欲以史为己任,言先代天官,所以兼称重耳。正义引《括地志》云:安陵故城在雍州咸阳东二十一里,周之程邑也。索隐案:司马,夏官卿,不掌国史,自是先代兼为史。
《太史公自序》中继续写道,“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适晋。”集解:张晏曰:“周惠王、襄王有子颓、叔带之难,故司马氏奔晋。”晋中军随会奔秦。索隐:案左氏,随会自晋奔秦,后乃奔魏,自魏还晋,故《汉书》云会奔秦魏也。实际上,司马迁一族正是司马氏奔秦的一支。如司马错、司马靳、司马昌、司马无泽、司马喜等。这是司马迁在自序中第一次提到自己的史家渊源。
自序中第二次是这样说明自己史家渊源的。“……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孔子脩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
从以上自序及其索隐、正义等文字资料中,我们可以看出:
(一)司马迁为了追溯自己的史学世家渊源,认为五帝时代的重黎就是自己的远祖,而且世代职典天地历时之事。
(二)到西周时期,程伯休甫是有史记载的司马氏的先祖。宣王在位时,周公和召公辅政,整饬政务,诸侯来朝,史称“宣王中兴”。周宣王在国力有所恢复之后,曾亲自领兵征伐东南方的淮夷,程国的国君程伯休甫也参加了这次战争。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大雅·常武》篇记载了这场战争,写道:“王谓尹氏,命程伯休甫。左右陈行,戒我师旅。率彼淮浦,省此徐土。不留不处,三事就绪。”诗句的意思是,周宣王亲自领兵征伐时叛时服的淮夷,派遣大臣尹吉甫为使者任命程伯休甫为大司马。让他在左右摆布阵势,监戒军队。程伯休甫随周宣王出征,在对淮夷的战争中建立了显著的功勋。后来程伯休甫到达都城镐京,在朝廷中担任大司马,封地改在咸阳原的程邑,位于今天咸阳市渭城区窑店镇白庙村。
(三)从《括地志》、《太平寰宇记》、《陕西通志》等文献记载看,程邑就是西汉惠帝安陵邑所在地,而安陵邑就位于五陵原上。
(四)司马谈在临终之际,再次向司马迁证实自己的祖先是事典史记的世家,周室史官,并要求司马迁继承史家传统,以周公和孔子为典范,续写孔子以后五百年左右的历史,不辜负自己的期望,以显功名于后世。司马迁明确表示要继承先父的遗志,完成“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
(五)《元和姓纂》载:“司马,重黎之后,唐虞夏商,代掌天地。周宣王时,裔孙程伯休甫为司马,克平徐方,赐以官族。在赵者曰凯,以传剑论知名,蒯瞆其后也。在秦者司马错,孙靳,靳孙昌,生无泽,无泽生喜,喜生谈,太史公,生迁,汉中书令。”《新纂姓氏笺释》云:“司马,河内郡,支出程氏。周,程伯休甫为周司马,以官为氏。”这些资料都说明司马氏的远祖出自于咸阳五陵原的程邑。
三、司马迁著《史记》亦在五陵原
《太史公自序》云:“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史记石室金匮之书。索隐引《博物志》云:‘太史令茂陵显武里大夫司马迁,年二十八,三年六月乙卯除,六百石。’正义:案:迁年四十二岁。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于明堂,诸神受纪。”(www.xing528.com)
从《太史公自序》及其索引可以看出,司马迁虽然在太初元年开始撰写《史记》,但其基本知识的积累,特别是古文的基础知识是在茂陵邑显武里读书打下的。近代学者王国维认为司马迁十岁前在家乡读书。他在《太史公行年考》中说:“五年乙巳,十岁。案自序,年十岁则诵古文,索隐引刘伯庄说,谓即左传,国语、世本等书是也。考司马谈仕于建元、元封之间,是时当已入官。公或随父在京师,故得诵古文,自是以前,必已就闾里书师受小学书,故十岁能诵古文。”
郑鹤声先生认为司马迁六岁后住茂陵诵读。他著的《司马迁年谱》写道,“武帝建元元年辛丑(前一四○)六岁时,(一)父谈仕为太史公。(二)迁随父至京,住茂陵,诵读。案:迁自父谈未仕以前,乡居龙门,以耕牧为业,至父谈为太史公,乃随至京师长安,住茂陵。”《年谱》在七岁至十九岁的十三年中,均书:“当随父至京,住茂陵诵读。”
《史记》研究专家吉春先生曾经专门到陕西省兴平市一带进行实地考查。他认为,司马迁的故居茂陵邑显武里位于今天兴平县西吴乡豆马村一带。尽管茂陵邑显武里的位置目前还不十分确定,但在兴平一带是没有疑问的。
《太史公自序》云:“于是论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于缧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于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司马迁是在担任太史令以后,是在父亲司马谈的基础上开始撰写《史记》的。天汉二年,即公元前99年,司马迁著《史记》约七年时间,却遭遇李陵之祸。进而接受宫刑,身心受到极大创伤。但是受历史上奋发作为的名人的影响,司马迁还是忍受屈辱,初步完成了《史记》的初稿,起于黄帝,止于汉武帝。
司马迁接着在自序中写道:“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弼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司马迁在初稿的基础上,不断充实,并根据具体内容,进行条分缕析,这样,使得《史记》在体例上,创造了我国历史上纪传体的先例,改变了过去史书记言记行的不足。
索隐:言正本藏之书府,副本留京师也。索隐:以俟后圣君子。此语出公羊传。言夫子制春秋以俟后圣君子,亦有乐乎此也。集解骃案卫宏汉书旧仪注曰:司马迁作景帝本纪,极言其短及武帝过,武帝怒而削去之。后坐举李陵,陵降匈奴,故下迁蚕室。有怨言,下狱死。
从自序及索隐、集解等记载看,司马迁开始撰写《史记》期间,先后担任朝廷的太史令及中书令。
太史令也称太史,官职名,传夏代末已有此职。西周、春秋时太史掌管起草文书,策命诸侯卿大夫,记载史事,编写史书,兼管国家典籍、天文历法、祭祀等,为朝廷大臣。秦汉设太史令,职位渐低,只有六百石俸禄。中书令,汉武帝时以宦官担任,掌传宣诏命,随皇帝出行等。司马迁被刑后,担任此职。西汉后期改为中谒者令。不管是太史令还是中书令,都是朝廷命官,国家历法的制定、颁布,史籍的记录整理,皇帝的出入巡行等等活动,太史令或者中书令都要参与其中。所以,司马迁不可能在朝廷官府专心潜志地去写《史记》,而是利用他的工作方便,大量搜集整理有关《史记》的材料,并将这些材料加以分类整理,粗略地形成文稿,只有在茂陵邑显武里的家里,才能够精心加工润色,甚至条分缕析,认真撰写。
再者,《史记》是一部私人撰写的史书,不是官修史书,司马迁只是完成父亲的遗愿和自己的使命。而且,《史记》完稿后,他也不能直接将自己的成果报告朝廷,只能是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以俟后世君子。
另外,从索引等资料看,司马迁有关景帝、武帝的过失在史记上有所披露,使得武帝大发雷霆,甚至将司马迁下狱致死。最后,司马迁的外孙杨恽才将自己家保存的副本公之于世。据《汉书·杨敞传》载:“敞子忠,忠弟恽,恽母,司马迁女也。恽始读外祖《太史公记》,颇为《春秋》,以材能称,好交英俊侏儒。”王国维云:“《史记》一书,传播最早,《汉书》本转,迁既死后,其书稍出,宣帝时,迁外孙平通侯杨恽祖述其书,遂宣布焉。”杨恽自幼勤学,喜欢阅读外祖的《史记》,并把它广为传播,在宣帝时,他揭发霍光子孙谋反有功,当上中郎将,被封为平通侯。杨恽说话像司马迁那样正直,得罪了太仆戴乐长,被免官,后来,他给孙会宗写信,发泄怨言,宣帝大怒,下诏将他腰斩。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司马迁的《史记》的写作主要是在五陵原的茂陵邑显武里,也就是在自己家里写作完成的。
【注释】
[1]《咸阳市文物志》,三秦出版社,2008年版,第500页。
[2]《杼山集》卷一,《全唐诗》卷816-30。
[3]《汉书·班固传》,中华书局,1962年版。
[4]萧统:《文选》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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