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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森林中中国留学生的适应之旅

时间:2024-09-28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刚到瑞典时,有一种强烈的不适应感。不仅我,许多中国留学生都有这样的感觉。这件事、那件事发生了,又过去了,似乎都不是在有声状态下进行的,如同梦里的情景闪闪烁烁。曾有几次和中国朋友在地铁里热热闹闹地说话,周围的瑞典人抬头看看,于是我们赶紧压低声音,让人家觉得我们缺少教养总不好。在住宅附近的供散步用的林间小道上,我们也常常见到牵狗出来遛的瑞典人,还常常互相Hei一声。在那儿,似乎只有鸟的叫声比中国响。

都市森林中中国留学生的适应之旅

刚到瑞典时,有一种强烈的不适应感。不仅我,许多中国留学生都有这样的感觉。那是个安静的国家,安静到连我们这些习惯了安静的读书人也有点受不了。一位朋友对我说,刚来的三个月,简直像生活在幻境里一样。这件事、那件事发生了,又过去了,似乎都不是在有声状态下进行的,如同梦里的情景闪闪烁烁。

那时我住在斯德哥尔摩一个中国学生很少的区,惟一来我住处串门的是一个韩国学生。我们有时在一起聊聊天,他在韩国也许是一个造反者,曾让我看过他和金大中的合影。韩国学生运动很有名,他可能也是一个积极分子。至于他怎么去的瑞典,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在电影学院学电影。十年过去了,金大中已从犯人变成了总统,我那位邻居后来去了哪儿,没有任何消息。从那个学生区搬出后,我和他还通过一次电话,以后就没了联系。

除了偶尔与那位韩国学生见面外,在那个区我常常一个星期也不说一句话,过一段时间到大学借一次书,借回来后就一本接一本地读。读完后去乌普萨拉,像《骑鹅旅行记》中描写的那个乌普萨拉的大学生一样,见教授考试。考完,记分册上加了两个学分,回来继续读。到了周末,实在憋不住了,就到另一个学生区,找中国朋友聊天、打牌,在一起吃一顿饭,这是憋了一周的一股气的发泄。发泄一下后,又有心理容量可以再憋一周了。即使发泄时,也得小心,别打扰邻居,因为中国学生大多住的是公寓,与瑞典学生和来自其他国家的学生比邻而居。我们几次转移活动中心,最后移到一个被瑞典皇家科学院邀请去的中国学者的住处。他住在一所小别墅一样的皇家科学院客房里,旁边是瑞典植物园,没有别的人家。在那里,我们可以大叫大闹一番,高兴时甚至可以唱两嗓子。

瑞典人确实不爱说话。一份供移民阅读的瑞典文报纸曾这样描写瑞典人:两个平常很熟悉的邻居各自在地铁车厢里读报纸。当他们抬头看见对方时,微笑着互相Hei(嘿)一声,继续读起报纸来。要是中国人,当然是聊大天。坐车时不聊,更待何时?于是从家事、国事直谈到天下事,尽情享受语言的快感。其实,瑞典人也不是不想聊,但他们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想聊,周围的人是否喜欢你这样肆无忌惮地打破平静,还是看报纸吧。曾有几次和中国朋友在地铁里热热闹闹地说话,周围的瑞典人抬头看看,于是我们赶紧压低声音,让人家觉得我们缺少教养总不好。

不仅瑞典人不爱说话,好像瑞典的狗也不怎么叫。这其中的原因我没有研究过,但这的确是在那儿的中国人的共同感受。瑞典有很多家庭养狗。在地铁里,公共汽车上,常见到人带着狗。在住宅附近的供散步用的林间小道上,我们也常常见到牵狗出来遛的瑞典人,还常常互相Hei一声。但我们很少听到狗叫。如果狗叫了,那一定是由于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了,决不是见人就叫。在那儿,似乎只有鸟的叫声比中国响。特别是麻雀,好像得到了什么特许似的,哪儿都听到它们在大声喧哗。瑞典人不像我们,“朋友遍天下”,也不像美国人那样,见面几天就是朋友。瑞典人彬彬有礼,但对朋友的概念却要更严格一些,一个人常常一生就只有几个好朋友。他们解决憋得慌的办法就是给朋友打电话。电话解决了许多问题,这是一种去火之法。但可给打电话的人少,电话打多了也烦得慌,一连几个小时的打,电话费也是个问题。

人需要人,但人又能打扰人,这是一个永恒的矛盾。现代技术能提供部分解决,但问题却不断在一个新层次上冒出来。居住条件改善,屋子的隔音功能强,房屋的格局变化,就少了邻里纠纷,多了个人空间。电话出现后,慢慢就兴起了一种习惯,去一个朋友住处拜访要事先打电话问有没有时间,也慢慢有了习惯,不打电话就登门拜访,被视为不礼貌。

在瑞典的几年,就有这么一个过渡。一开始去的时候,中国学生家里大都没装电话,还没有接受电话文明带来的一切习惯变化,常常径直就去按门铃。慢慢地,电话装起来了,串门前常想起要打个电话,免得扑个空。再发展,没有事前约定,突然门铃就响了起来,就感到奇怪。有一次,一个使馆教育处的官员事先没打电话就驱车去拜访一个留学生。事后,听那个学生私下说,真是不懂礼貌,不打电话就直接上门来了。又听到那位使馆的官员说,真是西方化了,一开门就问怎么不打电话,中国人嘛,串门哪有事先打电话的习惯。这几年中国也在风行串门前先打电话的习惯了,那年头还没有。使馆的人去的时间短,又主要生活在中国人的圈子里,就与学生有了习惯上的差异。(www.xing528.com)

不用说登门,有时打电话也被看成不礼貌。刚到瑞典,就有朋友提醒,没有得到特别允许,不要往一些人家里打电话。比方说给你在大学里的指导老师,电话只能打到办公室。当然,时间长了,熟悉了,老师也会给你家里的电话号码。但那是供有急事时备用的。没有急事,就得自觉一点,别往家里打。即使必须往家里打时,也得仔细想想,是不是时间合适。发现对方接电话晚了一点,总习惯问一下,是不是打扰了。电话中也常常只是有事说事,只有在对方愿意多谈时才能谈长一点。这是由于你给人打电话,你就已经是一个闯入者。你并不清楚对方这时正在做什么或想什么。既然你已经打断别人一点什么了,肆无忌惮地继续打断下去,就失礼了。

近年来出现的电子邮件提供了一个不打扰人而又可以快速传达信息,与人联络的手段。给人发一个消息,告诉他明天你想和他见面或后天系里有会,他就会看到,也可在他方便的时候,给你个回信。这样,双方都不打扰,交流又完成了。但这样一来,可以通过电子邮件解决的事,就更没有理由打电话了。人心中总是不断地累积着,憋着一股东西要发的。技术越进步,却越是剥夺了发这股火气的机会。在那儿的中国学生常常觉得没人说说话,就受不了。瑞典学生怎样呢?他们有这种本能的要求吗?我们常常感到好奇。问问他们,也问不出什么来。的确,他们扎堆聊天的情况比我们少,他们对周围环境中的噪声,也比我们敏感。但有一件事却可以说明,他们也要发泄,而且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表现出来。

在我住的拉比斯(Lappis)学生公寓区,有一天,学生会的几个人倡议举行一个活动:从某月某日开始,每星期二晚上十点,大家打开窗户大叫一通。在看到塞进信箱里的一份这样的倡议书时,我当作一个笑话来读,还想了一下,今天是不是愚人节。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个倡议得到了热烈的响应。到了那一天的那一刻,还真有人叫了起来。并且这个活动一直坚持了下来,每星期一次,到时间就有许多人对着窗外吼。有的人声音雄浑,有的人声音尖厉,这儿飘出一串凄惨的哀鸣,那儿劈来一片快意的狂啸,一时间鬼哭狼嚎,整个宿舍区成了一个声音的海洋

我以为,这是我们拉比斯的一个发明。有一次去乌普萨拉,晚上没回斯德哥尔摩,住在学生宿舍区的一个朋友处,在那儿也听到了这一曲。后来又去过瑞典南方的大学城隆德,那儿的学生竟然也有这“每周一吼”。看来这是瑞典学生的共同发明,看来这是一个有生命力的倡议。声音出现时,许多中国人都爱打开窗户听,有一种终于听到瑞典人发声了的欣喜感。终于有了这么一个机会,让我们透过瑞典人安静的外表,看到了他们的充满活力的内心。声嘶力竭的狂叫声当然不那么好听。但每一个星期也就仅仅这五分钟有声音,什么声音听上去也会感到动人的。与风声、雷声、雨声一样,这是天籁。

在瑞典时间长了,一些中国人也开始跟着喊,也有了这么喊一嗓子的内心需要。好像这喊声是那个环境造成的。在那个环境中,每星期这么喊一下有道理,喊完了舒服。无怒无怨,就是想喊而已。一人吼了一嗓子,似乎是在问,喂,有人吗?另一人回一嗓子,似乎是回答,这儿有我。像是生活在大森林里,哪怕是一个人可以独自应付周围的一切,也仍有表达自己并感受周围人的存在的内心需要;而且,这种表达方式越单纯,越原始,就越感到痛快。我在那儿时,也这么喊过。回到中国来,就再也不喊了。住在北京这个到处有人,到处有声音的地方,喊第一嗓子时,还会有人觉得你幽默,喊第十嗓子时,就会有人建议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在中国,大概只有伐木工人爱吼,现在伐木工人少了,变成了护林工人,他们可能会更爱喊,因为那是一个无声的劳动。但在瑞典,这种吼声在大都市里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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