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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福气:拙笔写人生,生于1911年,九姊妹中最美,嫁如意郎君,享受父爱与职业成功

时间:2024-08-25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母亲的福气母亲生于1911年,是属猪的。当时外祖父已经给母亲上面的一位姐姐取名为“福”,所以妈妈说,她的福气是沾了她福姐的光。|1934年母亲照母亲的福气表现在她天生丽质,是九姊妹中长得最漂亮的。母亲一生最大的福气是她嫁了一个如意郎君。父亲对母亲的恩爱则表现在对母亲缺点的宽容和包涵,这也是母亲的福气。残次品门市部被撤销后,母亲又被调到百货公司所属的体育乐器商店。

母亲的福气:拙笔写人生,生于1911年,九姊妹中最美,嫁如意郎君,享受父爱与职业成功

母亲的福气

母亲生于1911年,是属猪的。人们都说属猪的福气好,母亲的一生印证了这一点。

母亲的名字叫黄铎,“政”是她的字。当时外祖父已经给母亲上面的一位姐姐取名为“福”,所以妈妈说,她的福气是沾了她福姐的光。

|1934年母亲照

母亲的福气表现在她天生丽质,是九姊妹中长得最漂亮的。她皮肤白皙细嫩,待字闺中时就有“细瓷壶”之称。她五官端正,眉清目秀,还有那蒜头鼻子和厚厚的嘴唇,使她“一脸福相”。她身高适中,线条匀称,穿上中式旗袍更能显出她的婀娜多姿。虽然曾经生育过八个子女,但身材始终保持得很好,没有发福。一直到晚年,她走路腰背都挺得直直的,依然是个风韵犹存的漂亮老太太。妈妈十分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年轻时很爱打扮,穿着入时。我们家的老照片在“文革”中因怕红卫兵抄家而自动销毁了,仅保留了一张妈妈年轻时的照片。她烫着大卷的发型,穿着丝质的花旗袍,腿着长筒丝袜,脚着一双“空前绝后”的白色高跟鞋,手里还拎着一个白色的小皮包,俨然是一位华贵气派的“阔太太”。新中国成立后,妈妈紧跟时代,为改变自己的“资产阶级”形象,穿着清一色的灰色或蓝色的制服,但还是整整齐齐,非常得体。到了老年,妈妈的衣服都是子女们给买的。我们都说,老年人要穿得鲜艳一些,方能显得年轻吉庆,所以大红大绿的都买来了,母亲都能接受,买来什么衣服她都高高兴兴地穿上,连连说,这是享儿女的福了。每当逢年过节,她的生日,或家庭聚会时,她都要穿得漂漂亮亮,甚至还要化点淡妆,在镜子前反复照照,然后高高兴兴地出门。儿孙们夸奶奶是漂亮老太太时,她满脸挂着幸福的微笑。

母亲一生最大的福气是她嫁了一个如意郎君。妈妈在湘潭老家接受了初等教育后考入长沙蚕桑学校。这是一所中等专科学校,但她一生也没有用过她所学的专业。毕业后妈妈到汉口姐姐家,想找点事做,这时遇上了在粤汉铁路警署工作的爸爸,两人一见钟情,很快就结婚了。妈妈对于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跑到武汉去找姐姐,又为什么会遇见了爸爸,她笃信那是缘分,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携手走过一生

从此,爸爸妈妈形影相随,恩恩爱爱一辈子。这种爱并不像爱情小说里说的那样轰轰烈烈、死去活来,而是像一杯酽茶,寓于平淡的日常生活之中;像一杯醇酒,沁入彼此的心田。我从母亲身上体会到什么叫爱,什么叫慕,为什么人们常常会把爱和慕联系在一起。在母亲的心目中,父亲是最完美的,因此,凡是父亲说的话,做的事,母亲都认为是正确的,都衷心拥护和支持。我从未见母亲因为意见不一致和父亲争吵过、反目过。相反,母亲有句习惯语,无论给我们说什么,开头总要先带一句:“你爸爸说……”在父亲去世后,母亲一直沉浸在对父亲的思念之中,无论遇到什么事,她的习惯语就变成了:“要是你爸爸还在的话……”我也说不清,母亲对父亲的感情是由爱而慕呢,还是由慕而爱呢?也许这本身就是相辅相成的。说父母形影相随也很贴切。抗日战争爆发后,父亲把母亲送到湖南湘潭外婆家避难而暂时分离,但是未等抗日战争结束,母亲就在战火纷飞中带着两岁的弟弟转辗千里到西北去找父亲。当时许多人都惊奇赞叹母亲的勇气,是什么支持母亲的勇气呢?外婆作了深刻的注脚说:“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呗!”也就是说,勇气源于对父亲的爱。从此,母亲和父亲形影相随,没有分开过。直到父亲得了肺癌,住院八个月中,母亲虽已年近八旬,但仍然陪伴在医院,一天也没离开过,直至父亲去世。

父亲对母亲的恩爱则表现在对母亲缺点的宽容和包涵,这也是母亲的福气。客观地讲,母亲有很多优点,但也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酷爱打麻将。其实,这个缺点在我小时候记忆犹存。住在外婆家时,弟弟还小,母亲为了打麻将,常常一边把弟弟放在自己的双膝上,一边摸牌,因此她那棉袍子上经常是一圈一圈弟弟的尿渍。母亲到西北后,虽然连连生孩子,但那时家里雇了奶妈和炊事员,她仍然可以继续打麻将,不事家务。我曾经纳闷,父亲年轻时连嗑瓜子都反对,认为那会消磨时光,消磨意志,为什么不反对母亲打麻将呢?后来我理解了,那是基于对母亲的爱。有了爱,不仅看到对方都是优点,而且还能宽容对方的缺点。父亲不必要用自己的观点来塑造母亲,母亲没有工作,也不怕消磨什么意志,只要母亲高兴,由她去吧!有时间的话,父亲甚至还会陪母亲打上几圈。

|母亲的画作和湘绣

父母的恩爱不仅表现在他们荣华共享时,也表现在他们患难与共时。50年代初期,家里经济情况十分困难,为补贴家用,也为了改造过去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母亲去糖厂包糖。那时包糖是计件工资,母亲心灵手巧,包得特别快,所以可以得到更多的报酬。后来母亲又到“工合营造作”做文员,这个建筑单位被公私合营后,母亲又到妇女缝纫社去刺绣。母亲在娘家时就学会了刺绣,她极会配色,而且会用不同的针法,因此她绣出的花鸟虫鱼都栩栩如生,很富有立体感。后来妇女缝纫社为提高效率,改为机绣,母亲的特长无用武之地了,遂被调到百货公司残次品处理门市部当营业员。这是一个好差事,因为她常常可以给家里买回一些廉价的处理品,如“一顺顺”的手套皮鞋,瓶盖损坏的雪花膏,挤破了的牙膏等等。有一次母亲买回来了一个锁子坏了的皮箱,修理好后竟成了我的嫁妆。残次品门市部被撤销后,母亲又被调到百货公司所属的体育乐器商店。她很快学会了财会,就当上了商店的收款员直到退休。那一阶段,妈妈每从事一项新的工作都是那么投入,那么乐观,虽然是低工资,但她为自己能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而欣慰,为能和父亲一起分担困难而高兴。那时,母亲不仅要按时上下班,还要到隔壁两湖会馆的锅炉房去拾煤渣,以补助家里烧用。在60年代后期,母亲还在自家厨房的窗前盖了一个鸡窝,养了一群母鸡。她天天到菜市场捡菜叶,回来剁碎喂鸡,那鸡还真下了不少蛋,可以改善我们的生活呢。做这些事情,母亲都是高高兴兴地去做。对母亲来说,无论有多大的困难,只要和父亲在一起,和孩子们在一起,再苦再累心也甜。

父母的恩爱还表现在他们相濡以沫、互爱互补上。我们的印象中母亲不事家务,这并不完全公平,只是父亲生性喜爱操劳,母亲对父亲的依赖性多一点,主动性少一点而已。父亲烧得一手好菜,做饭多以父亲为主,但母亲也很配合默契,择择菜,剥葱剥蒜当个下手,而且总是夸奖父亲做的菜好吃,这样,也就弥补了她的缺点。再说洗衣服,母亲没力气,洗床单被套等大件时,父亲总是主动帮助搓搓拧干,母亲在一旁又是递肥皂,又是倒水,也是配合得很好。他们就这样在此消彼长,此长彼消中恩恩爱爱过了一辈子。

母亲的福气表现在她的多子多福上。母亲生育四儿三女。我上面有一个姐姐叫维曼,不到两岁时出天花夭折了,母亲抚育我们兄弟姐妹七个健康成长。对母亲来说,每一个孩子都是她的宝贝,她的杰作。每个孩子的第一次笑,第一声牙牙学语,第一次会爬会翻身,第一次会站学迈步,第一次背着书包上学,以至后来的学业有成,事业有成,成家生子等等,都是母亲倍感幸福的时刻。母亲对我们子女的教育是“欣赏教育”,也就是我们给母亲总结的“以表扬为主的方针”。这种教育与溺爱、护短完全不一样,而是尽量发掘子女的潜能,调动子女奋发向上的积极性,鼓励子女自强自立的信心。这一点在我和母亲的两次矛盾中体会尤深。新中国成立前夕,我恨母亲整天打麻将,在日记中批评母亲醉生梦死,甚至用“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来形容。母亲看了后非常难过,哭了!但是后来我听说她在背后表扬我学习很用功,有“学问”,骂人都会用诗骂时,我认识到自己过分了,我把日记全部扔进了黄河。参加工作后,我常常下乡,看到了农民的生活很艰苦,也常常希望父母自觉改造过去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有一次下乡回来,发现母亲给小妹妹做了一套新衣服,家里吃饭时还有油炸花生米,一气之下一拍桌子把花生米撒了一地。父母当场并没有和我对着干,弟妹们都默默地拣起地上的花生米塞到嘴里。后来冷静一想,觉得自己看问题太偏激了,做法太出格了。其实,父母那时都是在极力地改造自己的。事后我到银川出差时给父母写了一封自我批评的信,母亲非常高兴,在弟妹中表扬我知错即改,不仅挽回了她的自尊,也教育了弟妹们。母亲对家务活的放手与鼓励也成就了我们兄弟姊妹的能干家务和生活的独立性。作为长女,我较早地为父母亲分担家务,缝缝补补,洗洗涮涮,而且经常得到母亲的表扬与鼓励。她经常教育弟弟妹妹,不要忘记姐姐对家庭的贡献。后来我的弟弟妹妹相继长大,在母亲的放手与鼓励下,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生活的自立能力也都很强。尤其是三弟一为,自小就跑“外交”,什么领工资、领各种票证都由他承担,大家称他为家里的“总务科长”,他跟爸爸学会了做饭且技术不断提高,在九条岭煤矿工作时,是九条岭的“一把手”,谁家的红白喜事都请他去掌厨。我的二弟一戎,不仅会做饭,还会看着图纸裁剪衣服,会踏缝纫机。从这一点上说,我们又要感谢母亲。在60年代,我的弟弟妹妹相继毕业,由于遇到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时代,加之受家庭出身的影响,除我之外,全都分配到偏僻艰苦的基层去工作。“儿行千里母担忧”啊!母亲尽管怀着无限的思念与牵挂,但临行时还是叮嘱每一个儿女“好好表现”。我们曾笑母亲这句话用词不妥,有虚伪的成分。其实,母亲是认真的,她只是不善表达而已。从她内心来说,真心希望我们努力学习和工作,得到组织的肯定和群众的认可。

|手足情深

母亲认为家庭和子女的平平安安就是她最大的福气。平安是福,这是母亲一生祈求的。但是,我们清楚地看到,多子多福的背后是儿多娘苦,父亲和母亲含辛茹苦养育我们兄弟姊妹七人,其中的艰辛是不言而喻的。父母亲不仅要从物质上保证我们吃饱穿暖,健康成长,还要供我们上学,掌握知识,取得谋生的手段。所谓的多子多福,实际背后还包含多一个子女,就多一份牵挂。尤其是在那运动不断的年月,母亲时刻要为子女政治上的安全而担惊受怕。她所祈求的平安,都离不开时代的背景,更不会以她的意志为转移。更何况,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重性,古人云:“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是非常富有哲理性的。

首先不平安的是我。我在50年代初期参加工作,早早为家庭经济上的困难分忧解愁。后来又是提拔,又是入党,又是升工资,又是结婚生孩子,母亲真不知有多高兴,多幸福。她到处夸奖自己有一个争气的女儿。可是没想到,“反右”后期我被批判,莫须有的罪名罗织了一大堆,被开除团籍,停止党籍,撤职降级,一棒子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与此同时,我的丈夫也被皋兰县打成“地方反党集团”,定为右派,一分钱工资也没有,下放到农村劳动。这种突如其来的灾难,对我的母亲,一个从来没经历过政治运动,与政治无缘的妇女来说,毫无思想准备,也根本无法理解,她除了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之外,别无办法安慰我,帮助我,而忧愁却留在她的心头,独自默默承受。1960年,组织上决定我到静宁去抢救人命时,母亲已预感到我会吃尽饥饿苦头,甚至会受到生命的威胁。她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块二寸见方的酥油让我带着,并且叮嘱我不到关键的时刻不要吃。果然,我在甘沟公社天天喝稀糊糊,有一天早上突然出现了浮肿,我吓得赶紧躺在炕上,尽量减少消耗。然后每天在糊糊里偷偷加一点点酥油,经过几天调理,终于再没浮肿。我深深感到,是这块饱含着浓浓母爱的酥油在关键时刻帮我渡过了难关。(www.xing528.com)

接下来不平安是我的大弟一之。1957年在兰州工校毕业时,莫名其妙地受到了一场批判,说他搞“反党小集团”,然后就戴上这顶莫须有的罪名分配到武威九条岭煤矿,一直在那个山沟里工作了20年。母亲整日要为儿子政治上的压力担忧,为儿子生活上的艰苦牵挂,更为儿子的安全惴惴不安,担惊受怕。后来儿子眼看快30岁了,她又为儿子的婚姻大事着急。但是,这些事情她都无能为力,正因为无能为力,更增加了她精神上的负担与心理压力。奈何?

家里最不平安的当属文化大革命时。以父亲的身份,在“文革”一开始就首当其冲地被揪斗,并关进牛棚,母亲的压力可想而知。但是,母亲也被揪斗则是我们没有想到的。那时,弟妹们均已分配下放到各地,最小的妹妹也分到林二师,父亲则被关在牛棚,母亲一个人独自住在贤后街。有一天晚上,我去看望母亲,家里无人,我估计是单位开会,就去中央广场的体育乐器商店找母亲。只见商店大门紧闭,我透过门缝朝里看,里面灯火通明,母亲站在中间披头散发低着头,弯着腰,人们围着一圈,一会儿高呼口号,一会儿挥舞着拳头将母亲推来搡去,像是“炒豆子”。再看看商店的墙上,已经拉上了绳子,上面挂了横幅和标语口号,什么“打倒反动军官太太黄铎”,“黄铎要老实交代你的反革命罪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抗到底,死路一条”……看此场面,我才意识到,母亲已成了体育乐器商店文化大革命的重点斗争对象了。在此之前,我们的注意力都在为父亲担忧,却没想到,母亲,一个新中国成立前从未参加过任何反动组织的家庭妇女,竟也沾了父亲的“光”成了批斗对象。为了照顾母亲的自尊心,等批斗会结束时,我赶紧跑到街对面人行道上,然后假装是来接母亲在街头碰见了。我劝母亲随我去大教梁住一晚,母亲跟我到家后也若无其事地没有讲她被批斗的事,只是说,商店要把她下放到农村去改造。去哪里呢?甘肃农村没有熟人,去了没人照管;回湖南湘潭已经没有亲人了;回耒阳呢?伯父是地主成分,自身难保,恐也难以容纳她。我们商量来商量去一筹莫展,最后决定等等看组织上如何发落爸爸再说。这天晚上天气很冷,我和妈妈头倒头挤在一个被窝里,妈妈紧紧抱着我的双脚睡了,一方面她想给我以温暖,另一方面对她来说也是一种精神上的安慰与支持。后来,父母亲都没有被下放农村,母亲也从未提起她挨批斗的事,但这一夜,使我记忆永存,终生难忘。

母亲企盼平安,但老天偏偏不赐予她平安。人祸一桩接一桩光顾我家。那是1968年临近除夕,大弟、三弟都因“抓革命、促生产”没有回家过年,我突然接到电信局通知,武威来长途电话待接。那时,我们的家庭都没有安装电话,必须跑到广场西口的电信大楼去接。当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拿起电话时,对方说:“陈一为出事了!”我由于太紧张,听成了“陈一为去世了!”脑子里嗡的一声就不由自主地坐在了地上。稍为清醒了以后再细问,才知是一为弟弟在井下被违规操作的轻车与重车相撞,把他夹在中间,右胳膊被夹成粉碎性骨折,右脚大拇指被挤掉了,已送武威医院治疗,但无生命危险。妈妈闻此消息急得哭哭啼啼,还是那句老话:“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但也毫无办法,因为父亲还关在牛棚,除了派二弟前去照看外,只得听天由命了。至今,我的三弟右胳膊里还钉着当年的钢板,右脚还缺失着大拇趾。

使母亲精神上最受打击的是小弟一成的被害。那是在1992年10月2日,歹徒普××带着随身保镖马××到家中,为普的家庭纠纷问题给一成夫妇找麻烦,由于话不投机发生争执,那保镖马××手执匕首给小弟肋下捅了一刀,这一刀捅到了动脉血管上,小弟当即鲜血直流。普一看大事不好,两人架着小弟弟往外跑,等到了人民医院尚未来得及抢救,小弟弟已咽了气。当时争吵就在母亲隔壁的里间,拉走时母亲也看到了。惊慌失措的母亲一再问到医院如何了?我们怕母亲难以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只好瞒着她说正在抢救。办完小弟弟的丧事后,母亲坚持要到医院去看望,我们又只得编造善意的谎言,说小弟弟已昏迷不醒,送到西安第四军医大用高压氧舱治疗去了。母亲这时对小弟弟的生命尚存一线希望。春节时,她把大家送给她的各种补品集中起来,让孙女笑鸥去西安看望她的爸爸,我们又只好继续编造许多谎言骗母亲。有一次,我和妹妹闲聊时,说我去西安开了个什么会,敏感的母亲马上问我去看小弟弟了没有?我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慌忙中胡编了一些谎言应付母亲。这时,母亲已经看出来我们是在骗她,但也不愿捅破这层纸,从此再未问过小弟的情况,我们也从不在母亲面前提起小弟。有时我看见母亲躺在床上,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天花板发呆;有时我看见母亲坐在窗前,两眼望着远方,泪流满面,默默无语。我知道,母亲是思念着她的小儿子。我不愿再去触动她的悲哀,就假装没看见走开,希望让时光来淡化她的悲伤。直至母亲去世,她都再没提起过她的小儿子,而是独自吞饮着老年丧子之痛,这需要多大的忍耐力和毅力啊!母亲啊!您是一个柔弱的女性,又是一位刚强的母亲。

|母亲和小弟弟合影

母亲的福气在于她享受到四世同堂,儿孙满堂。母亲对我的子女疼爱有加,帮我克服了许多困难。大女儿出生我是在娘家坐的月子,为了照顾方便,将孩子寄托在母亲的邻居家育养,二女、三女均采取同样办法,直至孩子到了可以上托儿所的年龄。就是送到托儿所,在我出差时星期天也都是由父母接回家照顾。尤其是二女莉莉和奶奶的感情很深,小时候挨了我的打骂时,就朝着窗外奶奶家的方向大声哭喊:“奶奶呀!奶奶呀!”向我示威,以示她的委屈。我的弟弟妹妹的孩子,有的也是由母亲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他们和奶奶的感情都很深。母亲由于高寿,不仅见到了孙辈,而且见到了重孙辈,到母亲去世前,我们家的人口连“家”、“外”一起算,已经发展到四十多口人。真正使母亲体会到儿孙满堂幸福的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弟弟妹妹携儿带女都回到了兰州,工作、生活的环境都一步步好转,这使父母亲非常欣慰。而令母亲最高兴的时候还是节假日的全家聚会。虽然那时母亲已经搬到南滨河路一栋楼房里,住房条件大大改善,但要容纳三四十口人还是比较拥挤的。母亲是个爱热闹的人,孙子们越是跳跳蹦蹦,吵吵闹闹,她越是高兴,认为这才是天伦之乐。父亲则是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父亲去世后,母亲独自居住有诸多不便,我们也不放心,就改为流动地住在子女家。我们兄弟姊妹都欢迎母亲到家中居住,她愿意住在谁家都可以,愿住多久就住多久。但是,母亲希望每个星期天全家都能聚会,都能看到自己的儿孙们,她说:“我老了,见一次就少一次了!”从理论上讲,母亲这一要求并不过分,我们应该努力去做。但是,当时我们在各自的岗位上担子都比较重,工作都很忙,很难有时间和精力来准备这几十人的聚餐,加之各家的住房有限,坐都坐不下,甚至连碗筷也不够,这就成了我们的一大负担,也成了母亲的一大遗憾。我们曾想了许多办法来满足母亲的要求,比如规定每家带两个菜来,摆在一起,用吃自助餐的办法来解决坐不下的问题,或者由各家轮流接待,或者采取分散看望不集中吃饭等等。后来有了饭馆包席,我们全家聚会就采取到饭馆去吃,母亲又嫌饭馆太贵,没有在家的气氛好,但后来没办法也只好默认了。母亲在世时,我们总觉得母亲不体贴我们的苦和累,母亲去世后,我们又觉得我们不理解母亲对儿孙满堂这一唯一的精神享受,对不起她老人家。唉!这大概就是人生吧!等到我们理解了,醒悟了,已经晚矣!

|1990年和重孙大为在一起

母亲的福气在于她老有所养。母亲55岁退休,每月退休工资50多元,按当时的物价水平还是可以的,后来逐年有所增加,去世前每月已近400元,加之改革开放后,在台湾的舅父和在美国的表姐都不时给母亲寄些美元,她很满足。母亲的内裤是她让我们特制的,上面贴有一个口袋,母亲将存折及现金装进去,然后别一个别针。孙子们经常拍拍奶奶的肚子笑问:“奶奶,这里是你的保险柜吧!”母亲笑而不答。母亲无论住在谁家,都坚持要给伙食钱,我们都觉得这样太生分了,很不好意思,也怕外人听了笑话,母亲则理直气壮地说:“国家每月给我发的养老金,我不用干啥!”母亲偶尔也抱怨她的退休金太低了,我们则笑着说:“行了,您又没有什么开支,何况您给共产党只干了20年,共产党却养活您30多年”,母亲听后释然。其实,母亲开支也不小,每年春节给孙子、曾孙的压岁钱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平时我们兄弟姊妹有谁出国,母亲都会“赞助”些美元。孙子考上大学,母亲也要奖励一笔钱。我们做晚辈的在物质生活上尽量照顾母亲,一日三餐尽量可口不用说,她的穿戴、她爱吃的零食以及保健品等等,都会有儿孙们贡献,在这方面,我们都自认为很孝顺,母亲也很满意。

但是,现在想起来,我们都着重于物质生活,对老人的精神生活我们则关心得太少。母亲刚退休时,父亲还健在,老两口还可到北京、上海、南京等地的亲戚家转转,平时也可一起到滨河路散散步。母亲那时视力尚可,她自己给自己找事做,戴上老花镜给我们各家绣门帘、绣床罩等等。有一次,不知她从哪里找了一个据说是西哈努克亲王的枕头绣样,非常好看,她给我们兄弟姊妹每人绣了一对枕头,说是留个“念想”。这对枕头至今保存在我的箱子里,每当我拿出来看着那美丽夺目的绣品,触物思情,感到那千针万线中都蕴藏着深深的母爱,那每一朵花瓣上都跳跃着慈母的心,真正成了我们对母亲的“念想”。

但是,现在想起来,我们都着重于物质生活,对老人的精神生活我们则关心得太少。母亲刚退休时,父亲还健在,老两口还可到北京、上海、南京等地的亲戚家转转,平时也可一起到滨河路散散步。母亲那时视力尚可,她自己给自己找事做,戴上老花镜给我们各家绣门帘、绣床罩等等。有一次,不知她从哪里找了一个据说是西哈努克亲王的枕头绣样,非常好看,她给我们兄弟姊妹每人绣了一对枕头,说是留个“念想”。这对枕头至今保存在我的箱子里,每当我拿出来看着那美丽夺目的绣品,触物思情,感到那千针万线中都蕴藏着深深的母爱,那每一朵花瓣上都跳跃着慈母的心,真正成了我们对母亲的“念想”。

父亲去世后,母亲精神上陷入了极度的孤寂之中。流动地住在子女家,原来的生活秩序打乱了,生活方式完全变了,总有“客居”之感。我们那时都忙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很少抽时间陪伴母亲。母亲最爱打麻将,也常常难凑齐而不能如愿。母亲说她闲得慌,我们就劝母亲看看报纸,她说:“我一张报纸翻一天,中缝广告都看遍了!”于是大家就借小说给母亲看,有古典的,也有现代的。母亲戴起她那老花镜,真的一本一本往下看。最可笑的是她居然能把琼瑶的小说一本一本从头到尾看完,有时还经常把这一本的人物和那一本的人物拉扯或叠加在一起。后来我们又建议母亲画画。母亲小时候跟外公学过国画,也绣过外公的画,所以有一定的基础。她每天坐在窗前,以《芥子园画谱》为模本,画起来非常投入。大家为鼓励母亲,争着要画并裱起来挂在墙上。有些亲戚朋友也来要画,母亲更是高兴,有求必应,直到88岁还在画,后来眼力不济才停下来。母亲渐渐地耳背了,当听到我们兄弟姊妹在一起谈笑风生时,她急于想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常常“打岔”,平时看电视,她因听不清,总爱提问,久而久之,我们偶尔也会显得不耐烦。由于耳背,我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了,母亲在想什么?她希望什么?我们很少去为母亲着想。现在想起来,我才有所醒悟,天底下的子女,即使血脉相连,但真正了解、理解、读懂父母的是不多的。

母亲的福气还表现在她的健康长寿。母亲活到94岁才去世。她平时无什么大病,甚至连感冒都很少。母亲的生活方式和那些保健专家提倡的刚刚相反。医生说,生命在于运动,但母亲从不运动。如果说年轻时上班就算运动的话,退休后除了父亲硬拉上到黄河边散散步,她基本上不运动。晚年,那张沙发就是她的专座,看书、画画、刺绣,每天都是在十分安静的状况下度过的。医生说,多吃水果蔬菜身体好,但母亲从不吃水果,除了荔枝、桂圆以外,任何水果母亲都说酸得不能吃。母亲爱吃肉不爱吃蔬菜,在我们的宣传劝导下,母亲才勉强吃一些。那么,母亲为什么能长寿?我想,可能与基因有关,但也不尽然,外祖父母寿数并不很高。也许因为“静养”,尽量减少消耗,也是一种保健的方法,龟的长寿不是因为多静少动吗?母亲虽然爱吃肉类和油炸的食物,但吃东西从不过量,每顿饭八分饱,不吃不新鲜的东西。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性格乐观,只要和丈夫、孩子在一起,她总是高高兴兴的。她从不钻牛角尖,许多事情虽不能如她愿,但她都能慢慢放弃自己的想法,随遇而安,使自己保持心静。母亲对自己能获此高寿也很奇怪,有一次她甚至笑着问我的小妹妹说:“我怎么不死呢?”

|母亲94岁生日照

但是,人生自古谁无死?母亲还是去世了。不过,母亲走得也很有福气。2004年12月14日,母亲刚刚过完94岁生日,有点感冒,那时她住在兰医二院一戎弟家,因为要输液,她提前先吃了中午饭。午饭照常,吃了一碗米饭,一小碗鸡蛋羹。之后护士来输液,却怎么也扎不进针。二弟说,那就到病房里去输吧,谁知刚刚把母亲扶起来,却发现她大小便已经失禁。当医生的二弟完全没想到这是临终的表现,还说:“妈,您是不是拉肚子了?”遂让小妹妹与弟媳给她擦洗干净。谁知擦洗完刚扶她躺倒,母亲就咽气了。母亲呀!您真有福气,临终您连一天医院也没住过,一点病痛的罪也没受,就这样安详地走了。人们都说,这是母亲功德圆满。可是,这只能是对我们精神上的一点安慰,作为子女,我们又深深地感到一点遗憾,我们没有在床前侍奉过母亲一天,连一分钱医药费也没有给母亲花过,甚至连丧葬等一切花销都是母亲生前积攒的。母亲为儿女们想得真周到,连最后一点尽孝的机会都没留给我们。尤其是我,母亲去世时,我正在北京住院,没有来得及和她说一句话,没机会为她做一件事,等我从北京赶回来时,母亲已经躺在华林山那冰冷的追思堂了。无可挽回的终身遗憾和自责至今还在啮噬着我的心。

母亲走了。火葬的那一天,孙辈们不知从哪儿听到一种“讲究”,说母亲是有福气的人,临葬之前要把她腰里系的红裤带抽下分给孙子们,就可把奶奶的福气辈辈传承。谁知火化前慌慌忙忙又把这件事忘了,事后孙儿们无不遗憾地说奶奶把福气带走了。孩子们啊!你们生在这个伟大的时代,比奶奶有福气多了,今后的福气,要靠你们自己的努力去创造,只要你们努力按照先辈传承的家风“正正派派做人,老老实实做事”,你们的明天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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