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历史学与哲学？发展、矛盾与自由意识

第一节　历史学和哲学

一、哲学的发展和历史学的发展

哲学和历史学都属于人类文化史上最古老的学科之列。当原始社会解体、阶级社会形成之后，哲学逐渐从宗教玄想中分离出来，成为探讨世界观的学问；史学逐渐从神话传说中分离出来，成为探讨人类社会历史的学问。

哲学和史学是两门独立的学问，同时二者又有密切的联系。哲学常常向历史提供观点和方法上的启发，而历史则往往向哲学提供经验和事实上的依据。二者相互影响，在不同情况下这种影响有大小、疏密的不同。另外，哲学和史学都属于上层建筑，都属于社会意识形态，因此都被社会存在所决定和制约。每一时代的哲学和史学都有共同的经济基础，所以又具有同源的关系。哲学与史学的这两种关系都是在客观的历史进程中发生的，所以考察哲学和史学的发展，必须做历史的理解。

古印度的石佛像。在古印度，很长一段时期内，史学受到宗教的影响，一直没能够与神话传说分离开来。

阶级社会产生以后，近代大工业出现以前，在这个漫长的时期里，哲学和历史学已经从宗教中分离出来，但还是在不同程度上受着宗教的影响。哲学是在唯物主义跟与宗教相关联的唯心主义斗争中不断发展，而史学则是在人事论和与宗教密切相关的天命论斗争中不断发展。在古印度，宗教影响非常大，哲学派别多数都与宗教教义纠结在一起，因而史学长期没有能够与神话传说分离开来。比如《佛本生经》讲述了佛祖释迦牟尼历次投生转世的神话，但在其中又包含了许多社会历史的内容。一些名为《古史记》的著作，则又在历史的叙述中杂入了大量的神话。在古希腊，哲学中的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斗争开展得比较充分，产生了希罗多德的《历史》和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如此著名的史学著作。希罗多德虽然有时也以神意来解释历史，但是全书都很重视人事的记述。而修昔底德对于神意论基本不论，力图从人事的角度来论述战争双方的成败之机。在我国的殷周之际，发展出一种结合人心向背的天命论，较之那种完全迷信的天命论，是比较进步的观点，《尚书·大诰》曰：“弗造哲，迪民康，矧曰其有能格知天命？”意即“不能引导人民安定下来，还说什么能知天命呢？”周人把天命与民意联系起来，《尚书·泰誓》篇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春秋战国时期，人定胜天的哲学思想逐渐发展，此时出现了《左传》、《国语》这样的史学著作。两书也谈神意和天命，但在实际上已经开始注意用人事来解释历史。到了中古时期，欧洲的哲学成了基督教神学的婢女，历史学也很不发达；中国的历史学虽然有些发展，但是在封建正统思想的束缚下，史学观点上并无很大的进步。

哲学和史学的长足发展是到了资本主义的勃兴，尤其是18世纪法国的资产阶级启蒙运动以后。18世纪法国的唯物主义者在哲学上坚持物质第一性，认为人的一切观点和感觉都是由自然和社会环境这两方面的客观环境造成的。他们强调改造环境的重要性，甚至忽视人的思想对于客观环境的反作用。他们在考察历史的时候，认为环境发展的历史决定思想发展的历史。但是在论述历史的时候他们未能贯彻这一点，而认为支配历史上的社会关系的是一个民族的道德风尚。一方面认为人的思想是环境的产物，另一方面又认为环境是意识的产物，他们自己陷入了一个不解的矛盾中。

波旁王朝复辟时期的史学家则认为，政治制度是由社会情况决定的，而社会又按财产状况分为不同的阶级。他们企图从阶级关系的角度来分析历史，但是却不能回答财产关系又是由什么决定的问题。同一时期的空想社会主义者圣西门^[1]认为，人类历史的发展是有规律的，每一种社会制度都是前一阶段历史的必然产物，他还意识到财产关系发展的原因在于生产的发展，接近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可是，他又认为知识的发展是社会发展的根本因素。大约同时的德国哲学家黑格尔将哲学和史学的关系推进到空前密切的程度。他提出世界上的一切都产生于“绝对精神”，这个“绝对精神”因自身的内部矛盾运动而发展，经历“逻辑阶段”（即纯粹抽象的逻辑概念）、“自然阶段”（即外化为自然界）和“精神阶段”（自然界中出现人，人又意识到“绝对精神”）。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指出人类历史也是一个矛盾运动发展的有规律的过程，其本质是“自由意识”的发展过程。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高度评价了黑格尔哲学的功绩：“人类的历史已经不再是乱七八糟的一堆统统应当被这时已经成熟的哲学理性的法庭所唾弃并最好尽快被人遗忘的毫无意义的暴力行为，而是人类本身的发展过程，而思维的任务现在就在于通过一切迂回曲折的道路去探索这一过程的一次发展的阶段，并且透过一切表面的偶然性揭示这一过程的内在规律性。至于黑格尔没有解决这个任务，在这里是无关紧要的。他的划时代的功绩是在于提出了这个任务。”(www.xing528.com)

18世纪和19世纪前期，资本主义大生产出现，资产阶级与封建地主的斗争充分展开，在这样的背景下，哲学和史学取得了较快的发展，哲学与史学的关系更为密切，但由于阶级的局限，资产阶级的哲学家和历史学家都没有能够让历史成为一门科学。

二、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和历史学

18世纪和19世纪初的思想家们在哲学和史学领域里提出了问题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启发，而真正在哲学史学领域里实现伟大变革的任务是由马克思和恩格斯这两位无产阶级解放事业的优秀代表来完成的。他们批判地总结了人类学术中的一切优秀成果，建立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理论体系。他们创立了辩证唯物主义的哲学，使哲学获得了科学的性质，并且第一次把哲学唯物主义贯彻于历史领域中，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在唯物史观的指引下，史学才真正成为科学。马克思和恩格斯撰写了大量的史学著作，马克思的《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恩格斯的《德国的革命和反革命》、《德国农民战争》等等，就是史学运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科学范例。

18、19世纪，英国的“圈地运动”达到高潮，许多农民因此而失去了自己的土地、房屋，被迫沦为农场主的雇佣工人，图中所示的正是那一时期被迫在农场干活的挤奶女工。

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是历史学的灵魂，是历史学发展成为科学的关键。我们研究史学，必须以马克思主义的哲学作为指导。那种忽视理论，漠视哲学，埋首于史料丛中，追求所谓不受任何哲学影响的纯粹史学的倾向，实质上是误认史学即史料，不知唯有以正确的观点和方法研究大量的史料才能使史学成为科学。客观的历史是一个无比丰富无比复杂而又有规律的过程，一切史料都只是那活生生的过程所留下的这样那样的痕迹。我们必须通过这些痕迹去探索历史的过程，但是这痕迹本身并不是过程。对于史料，我们必须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指导下，进行多方面的综合比较研究，才有可能由此认识到当时社会中的本质。而且，凡是经过记载的文献史料，无不渗入记载者的观点见解，被歪曲记载的事情非常多，要恢复被颠倒了的历史本来面目，就必须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指导下重新进行研究。单凭考据只能弄清楚一些事情的当然，而无法得知其所以然，换句话说，就是只能看清现象，而不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要从现象深入到本质，就必须在马克思主义哲学指导下进行深入的历史阶级分析。研究和撰写历史，当然要求尽可能丰富翔实的史料支撑，但是史料越多，越需要鉴别、取舍、分析、归纳的能力，否则就会堕入浩瀚的材料烟海，茫然无所归依。马克思主义哲学正是我们从史料烟海中辨认历史发展规律的指南针。

当然，我们的历史研究必须以马克思主义哲学为指导，这并不意味着要以历史唯物主义来代替史学的研究。恰恰相反，我们的史学研究必须在马克思主义哲学指导下不断取得新的发展。现实不断地转化成历史，历史在不断地延伸。马克思主义哲学不仅不会限制史学的新进展，反而是不断开拓史学研究新境地的有力武器。而史学研究的新进展新成就，又能够反过来丰富充实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内容。马克思主义哲学和史学的发展是一个相辅相成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