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地的佛像
《史记》中说:“帝乙为偶人,以象天神。”帝乙,是殷商末代君王纣王的父亲。他制作了象征天神的偶人。可见,中国早在殷商时期就已经有了神像。在中国古代,有各种各样的神灵。财神、喜神、门神、灶神、火神、水神、树神、井神、雷神、雨神、茶神、酒神、狱神、瘟神、梨园神、娼妓神、土地神、小儿神……春夏秋冬,东西南北,三十六行,都有各自的神,甚至还有专门掌管厕所的“厕神”、专门掌管各种虫子的“虫王”等等。这些神灵,既反映了古人对于大自然的敬畏之心,也表现了古人对于杰出创造者的崇敬之情。
种种神灵,都有各自的庙宇。陕西省白水县史官乡有一座仓颉庙,供奉的是创造了汉字的仓颉。这位“造字神”,本是黄帝时代的一个史官。《述异记》、《淳化阁帖》等史料中记载:上古时代,人们是用绳子打结的方法来记事。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这种原始的记事方法显然不能满足需要了。在这种情况下,仓颉与另一个名叫沮诵的史官,创造了文字,“以代结绳”。实际上,汉字不是一人、一时的发明创造,而是我们的祖先在长期的社会生活实践中逐步创造出来的。仓颉对于前人的创造进行了整理、总结与提高,这是了不起的伟大贡献。神坛上的仓颉,长着四只眼睛,表示他具有远远超过常人的功能。这个庙,至少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四川省灌县青城山麓有一座丈人观,供奉的是发明了烧制陶器的宁封子。这位“陶神”本来也是黄帝时代的人。当初,人们把泥捏成盆子罐子,晒干后用来盛水盛物;这种容器很不结实,非常容易破裂。宁封子在烧烤食物时,发现火坑底部的泥土十分坚硬,由此得到启发,将捏好的器皿放到火里烧,制成了第一批坚硬耐用的陶器。当然,陶器也不可能是一人、一时的发明创造,宁封子是古人聪明才智的荟萃。神坛上的宁封子,白髯飘洒,峨冠博带,号称“五岳丈人”。
汉地的神像虽然历史长久,种类众多,但是,“自佛法盛而塑像遍天下”(5)。佛教把佛像、菩萨像、罗汉像、护法神像、供养人(出资雕造佛像、菩萨像、罗汉像、护法神像的人)像,都叫做“造像”。在中国的各种神像中,以佛教造像数量最多、艺术水平最高。
《汉书·霍去病传》中记载:汉武帝元狩二年(前121),大将军霍去病击败了匈奴的休屠王,得到一尊“祭天金人”。唐代训诂学家颜师古认为:这尊“祭天金人”是佛像,佛像传入汉地应当以此为始。不过,这种说法并没有被公认。即使这尊“祭天金人”确实是佛像,也只是一件孤立的艺术品,不能视为“三宝”之一。佛像的传入,应当以东汉永平十年(67)蔡愔等人从西域带回洛阳的佛像为始。
唐代美术史论家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中记载:蔡愔等人带回来的,是印度优填王时代的释迦牟尼佛画像。这一说法恐怕并不准确——优填王是与释迦牟尼同时代的拘萨罗国国王,那时候世界上还没有佛像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蔡愔等人从西域带回了佛像。
最初传入汉土的佛像,完全是印度风格的。《历代名画记》中记载:汉明帝刘庄,命画工仿造蔡愔等人带回来的释迦牟尼佛画像,在白马寺的清凉台等处,临摹出几幅佛像,“形制古朴”。张彦远所说的“形制古朴”,说明这几幅释迦牟尼画像完全是按照原画绘出的,依样葫芦,与中国人的审美观念不合,与时尚不合。因此,当时的佛像“未足瞻敬”——由于完完全全的印度风格,人们对画像上面的释迦牟尼感到生疏、怪异,难以产生礼敬之心。
到了魏晋时代,这种完全照搬印度佛像的状况开始有了改变——不再是原原本本的临摹,而经过了加工与改进,尤其注意追求神气、气韵。《历代名画记》中记载:被誉为“凌跨群雄,旷代绝笔”的晋代大画家卫协,曾有《七佛图》等作品,不是一笔不苟的“形似”,而“妙有气韵”。东晋明帝司马绍,“最善画佛像”,他在乐贤堂画的佛像,不仅“略于形色”(在形象与色彩方面有所简略),而且“颇得神气”(在神情、气韵方面很有功夫)。
东晋雕塑家戴逵,为会稽山(在今天的浙江省绍兴)阴灵寺制作了一尊高一丈六尺的无量寿佛像,原本因“形制古朴”而“不足动心”、“未足瞻敬”。为了使自己的作品能够打动人心,为了能够听到人们真实的意见,戴逵藏在佛像后面的帷帐里,“密听众论”。根据人们的褒贬,戴逵不断对造像进行改造,用了整整三年的工夫,“刻像乃成”,名噪一时。
云冈石窟第18窟中的这尊佛弟子雕像,高鼻深目,具有鲜明的西域风格。
经过中国艺术家加工与改进的佛教造像,受到人们的热烈欢迎。东晋大画家顾恺之,曾为瓦棺寺画维摩诘像。史载:瓦棺寺刚建成时,寺僧设置斋会,向士大夫们募化。士大夫们纷纷在募化册上登记,但是没有超过10万钱的,只有顾恺之写出了100万钱。顾恺之一向寒素,怎么拿得出100万钱呢?寺僧认为他是在说大话。顾恺之说:“我来给你们画壁吧。”寺僧很高兴——虽然他拿不出钱,而画佛像的技法“神妙无方”啊!他们将顾恺之带到一间佛殿里,请他在一面墙壁上作画。顾恺之把门窗关上,开始在寺壁上面作画。一个多月之后,他对寺里的僧人说:“画像基本完工了,明天我就要点睛了。来看我点睛的人,第一天出10万钱,第二天出5万钱,第三天随各人的意。”人们闻讯,纷纷来到瓦棺寺。顾恺之把门窗打开,壁画的光彩映照得整个寺院明亮起来。人们争先恐后拥进佛殿,把门都堵住了。钱币迅速在顾恺之身边堆积起来。三天之后点睛完毕,顾恺之将100万钱施舍给了瓦棺寺。
重庆市大足石刻中的这尊阿难像,完全是一个朴实憨厚的中国北方青年形象。(www.xing528.com)
南北朝时,南北两地的佛教造像具有不同的风格。北朝早期的佛教造像大多具有浓重的西域风格。北魏的文成帝拓跋濬,于和平初年(460)诏令:由“沙门统”(统领全国僧尼的僧官)昙曜主持,在武周山的云冈开凿五个石窟,每个石窟里以太祖以下五帝的形象各雕造一尊佛像。佛教史上称这批石窟为“昙曜五洞”。自此,北魏开凿石窟成风。由于开凿石窟的工匠大多来自西部的凉州,形成了佛教造像的西域风格。南朝的佛像,则呈“骨秀清相”的风格。这两种风格,并存发展,互相影响。北齐的曹仲达,南梁的张僧繇,“各有损益”,“创意各异”(6),是当时最著名的佛像画家。
到了隋代,佛教造像的这两种风格开始融合。隋代以前,由于政权的频繁更迭,自此缺乏连续性和稳定性,再加上分裂局面造成的地域局限性,佛教的发展受到了限制。隋代结束了分裂状态,统一了南方和北方。在政治统一的前提下,出现了文化统一的局面。这个时期的佛教造像,已经具有明显的中国特点了——佛陀的形象,更加接近人世间的中年男子;佛弟子阿难的形象,是一个中国小和尚;佛弟子迦叶,或是一个中国老和尚,或是一个中年苦行僧。菩萨的形象尤其中国化——印度的男性菩萨或大臀丰乳的裸体女神,变成了眉清目秀、苗条婀娜的中国少女。
唐代,佛教造像进一步中国化、世俗化、时尚化。例如:敦煌石窟第57窟南壁的观音菩萨画像,细眉长目,鼻直唇红,温情脉脉,妩媚动人,被人们叫做“美人像”。这个洞窟也因此被称之为“美人窟”。恪守传统造像模式的道宣律师,看到人们在美丽的菩萨像前面顶礼膜拜,十分不满,大发感慨:“自唐以来,笔工皆端严柔弱,似妓女之貌。”他批评道:这是“随情而造,不追本实;得在敬信,失在法式”(7)。这种变化,改变了佛像初入汉地时“形制古朴”而“不足动心”、“未足瞻敬”的状况,带来了亲切感产生的敬信心,使人们“容仪一见情难舍,玉貌重看意懒回”(8)。《五代名画补遗》中记载:唐末,黄巢的起义军攻入长安、洛阳后,大肆烧杀,“焚燎寺宇几尽矣”,惟独对于雕塑家杨惠之精雕细刻的造像,“惜其神妙,率不残毁”,全部保存下来了。
盛唐时代的吴道子、周昉,是佛像画家中的杰出代表人物。《画记》中说,吴道子曾在长安大兴善寺中门上画佛像,“长安市肆长幼士庶竞至,观者如堵”。而周昉画的菩萨,“衣裳劲简,彩色柔丽”;他创作的水月观音形象,成为后世的模范。
三教并存,是汉地的文化特色之一。儒与佛之间、佛与道之间,一直在互相影响、互相渗透,这种情况必然反映到佛教造像艺术中。
佛教传入中国以后,一方面,它与儒家正统思想以及本土的道教之间的斗争一直没有停止过;另一方面,儒佛之间、佛道之间,也一直在互相影响、互相渗透。三国时代的吴主孙权,最早提出了如何评价儒、佛、道的地位问题,中书令阚泽回答:“孔老设教,法天制用,不敢违天;佛之设教,诸天奉行。”意思是说:孔子与老子按照天意创立了儒教和道教,可是上天也要奉行佛教。这就是《翻译名义集》中所记录的“吴主问三教”。后来,有人主张“以儒教为先,道教次之,佛教为后”,也有人提出“佛,日也;道,月也;儒,五星也”(9),把佛教置于三教之首。隋唐时代,哲学家王通所主张的“三教于是乎可一矣”被广泛接受,形成了儒、佛、道三教并立的局面。到了明清时代,甚至出现了儒、佛、道三教融合的倾向。祩宏、真可、德清、智旭,是很有影响的明末“四大高僧”。其中,祩宏宣称:佛教“阴助王化之所不及”、儒教“显助佛教之所不及”。真可认为:儒释道三教,“门墙虽异本相同”。德清主张:“不知《春秋》,不能涉世;不精《老》、《庄》,不以忘世;不参禅,不能出世。”智旭提出三教同源:“自心者,三教之源,三教皆从此心施设。”(10)
这种情况反映到佛教的造像艺术中,就出现了释迦牟尼与孔子、老子同处一龛、同处一窟、同时在一幅画面上出现的情况。据说:南朝张僧繇曾在佛寺里画了一幅孔子像。梁武帝问他:“为什么要在佛寺里拜孔子?”张僧繇回答:“将来还是得靠他啊!”这种观点是很有代表性的。
在明代丁云鹏绘制的《三教图》中,释迦牟尼趺坐在菩提树下,左边是身着士大夫服饰的孔子,右边是坐在蒲团上的老子。
吉林市的玉皇阁,以三教合一、诸行同堂闻名:在祖师殿中,正面佛坛上供奉着释迦牟尼佛与孔子、老子,左右两侧是各行各业的16位祖师——药业的李时珍、建筑业的鲁斑、烧炭业的孙膑、制图业的诸葛亮、阉割业的华佗、道教的吕洞宾、棉纺业的黄道婆、诗圣杜甫、造纸业的蔡伦、制盐业的沈括、相面的姜太公、制笔的蒙恬、禅宗祖师菩提达摩、造酒业的杜康、茶圣陆羽、制墨业的吕祖。
著名的四川省大足石刻中,也有不少佛陀与孔子、老子同处一龛、同处一窟的作品。
明代丁云鹏的《三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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