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清真寺及经堂教育
和这些定居点相对应就是清真寺的建立,因为对于一个新的宗教群体来说,如果可以建立属于自己的宗教场所,那就意味着单立门户了。马忠维先生说:“现在西道堂有16座清真寺,有卓洛、长川、太平、汪家咀、什路、下藏、尕路田、合作、拉仁关、马坊、台子街、南岔、单家集、兰州、马营,可能就马营一个寺是中阿结合的。”当然,清真寺的数量和定居点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因为不是所有的定居点,都有足够数量的人口。在没有属于自己教门的清真寺时,人们一般就近选择。清真寺的建立,不仅仅是教门建立和发展的象征,它也意味着一个定居点的人数,已经达到了相应的规模。因此,定居点和清真寺的增多,均是一个教门得到发展的体现。
同时,还应该注意的是,在门宦教派林立的地区,如果一个新教门没有自己的礼拜场所,那么,在其信仰和宗教实践遭到旧有传统的质疑和诽谤时,他们就会失去礼拜场所。同时,和信仰和礼仪上有差异的人在一个清真寺中礼拜,也会出现矛盾和纠纷。西道堂创立初期,上寺(北庄)就曾经拒绝皈依马启西的人进去礼拜。我到临潭的时候,当地的人告诉我,现在,当地伊斯兰教,开始又有新变化了。据说,在北边一个寺里,也开始出现了分离的情况,其中缘由是在宗教仪礼上,原来的寺管会对主持寺务的阿訇产生质疑,因而产生了矛盾,于是,出于对阿訇的反感,反对者就会联系本寺(本门宦)中和自己关系比较要好的一部分人,随时准备另立门户。当然,准备另立门户的群体,主要成员一般多以家族势力为基础。在分离活动中,主要原因一般都来源于宗教仪轨操作上的改变和反感。
一种形式的宗教仪轨,不论其是否具有神圣性的起源,一旦成为当地人的习惯,那么,就可能会在人们的实践中,被不断地强化、神圣化,最重要的,可能会将自己一直坚持仪轨本真化。这必然导致遵行传统宗教习惯的人,会将某一种宗教仪轨形式,视为是最正统信仰的外化,甚至会坚持认为,自己的祖先和自己遵循的,就是伊斯兰教最正统的正道。
如果清真寺搬来新阿訇要是给教生颁布新的仪轨,就必然引发一种寺里的冲突。因为,新仪轨会令那些坚持传统的人感到自己的信仰和仪礼受到否定,乃到伤害。比如,当新仪轨被阿訇极力推广时,这些人就会疑惑,以前做礼拜时,我们都是抬一次手,那么,现在改成了抬三次。如果抬三次是正确的,那么,我们以前的功课会不会得到真主的认可呢?如果不能得到认可,那我们以前的礼拜算什么呢?我们以前的功课又算什么呢?尽管当地人并不会对此作哲学性思辨,但是,在现实的变革面前,对新事物,他们会产生反感和排斥,或对其进行诽谤和谩骂,甚至会竭力维持自己原来就遵守的仪轨。这种情况正发生在临潭城关的另一个清真寺中。
据说,在南大寺中,现在开始有新的派别了,它的产生是因为赛来菲耶派的传入。目前,在中国西北回族伊斯兰教社会中,可能只有它历来积极主动地传教,在穆斯林民间社会,它被称为“三抬”。在西北回族地区,原来在礼拜时,传统习惯是抬一次手,而赛来菲耶是抬三次手。即,抬一次手的仪式,是一次礼拜中呼喊一次“安拉乎,艾克拜勒!”而在赛来菲耶的仪式中,一次礼拜中要呼喊三次,具体是礼拜开始的抬手、鞠躬和叩头时,三次抬手。如此,在南大寺中,现在已经分成了两种倾向了。
一般来说,新派最初都是少数派。因为人们对传统的坚持,和对新仪式的反感,于是,新派就有必要寻找新的礼拜场所。不过,在没找到礼拜地点,或新清真寺兴建起来前,怎么办?一些老人说:“在没有找到新的礼拜场所前,他们还是可以到寺里来的,但是在具体礼拜的仪式上,是各自按照各自的选择礼拜。不过,据说,他们(新派)现在已经在卓洛河滩里选了一块地,但清真寺还没建立起来。”可见,对于分离者来说,要想让自己的新的仪轨以集体性的实践延续下去,就需要一个固定的清真寺,和遵循此种新仪轨的阿訇。
就西道堂而言,和以上的情形有一样的地方,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是,西道堂教生最初不是在清真寺中闹分离,而是因为马启西讲学形式不同,在达子沟拱北讲学时,他传播伊斯兰教知识和汉克塔布的内容。当发生仪轨的争议时,临潭北庄门宦的热依斯不能给出相应的答复,而马启西可以给出判断,而当不同仪礼的实践方逐步形成后,随之而来的则是一个新的信仰群体从清真寺中分离出来。
西道堂教生从北庄上寺分离后,马启西最初的追随者多是在其家中听讲和礼拜,后来才开始兴建西大寺。其后,随着西道堂经济事业扩张,以及旧城西道堂教生移居到13个乡庄后,因为人口的不断增加,西道堂也就相继在一些比较大的乡庄建立清真寺。但是,十年动乱之中,所有的清真寺都被拆毁了,所以,现在西道堂的16个清真寺,都是在现任敏教长的带领下,重新修建的。
西大寺的重建,在西道堂人心中,都有比较深刻的印象。他们说:“清真寺的重建,是政策宽松之后的事情。当时,西道堂接受了政府退还财产后,有人要求首先修建道堂,但敏教长力主重新修建西大寺,给大家提供一个礼拜场所。于是,他号召大家自己动手,收拾旧窑,自己烧砖,要求在三个月内完成主体工程,要美观大方,有民族特色。具体动手时,包括教长本人在内,也亲自和泥倒砖坯,教长还亲自背石块,传递泥兜,柱子是自己浇铸的。烧出来的砖,一部分卖出,一部分自己用。我们凭自己的乜贴,将西大寺修建起来的。当时,妇女孩子一起上,吃的靠群众捐献的包谷面,城关的男女一律上,外乡的男人,可以在这里吃,城关的人不在这里吃。西大寺顶部的宝瓶是韩清一先生自己做的。”
凭着热情和双手,西道堂重建了自己的清真寺。相传过去西道堂中手艺人比较多,各种工匠都有,如砖匠、马德元及其子负责砖雕;木匠丁重喜,盖了厨房。来自临夏的马先生也说:“修建西大寺的时候,我的父亲也来了,一般是外坊出男劳力,本地坊上男女都出,由于政策刚刚恢复,人们的宗教热情高。为了修建西大寺,自己专门建了一个砖窑烧砖,跟不上用,妇女们赶紧将刚出窑的砖,还很烫手的砖,放进背篼里背到工地上,工地上每天有几百人参加义务劳动。”
每当谈及以往西大寺重建时,西道堂人很自豪地对我说:“当时,在临潭,我们西大寺是恢复最早的清真寺,是甘南地区用去木料最多的一个清真寺。”我去马忠维先生家时,一进院门,他微笑着指着门边一个废弃的花砖说:“你看,这个花砖是韩老师的手捏出来的,也是当年修建西大寺剩下的。”在西大寺参观时,马忠维先生说:“你看这上面的花纹,这多是我们自己人做的,并非全是请外来工匠。”可见,清真寺的建立,对于一个宗教群体来说,不仅仅是恢复宗教场所的问题,在地方社会中,清真寺修建的规模大小、质量好坏,也是一个群体的尊严所在。(www.xing528.com)
今日的西大寺坐落在城关镇西凤山下。光绪十六年(1890年),马启西在其宣教场所修建了一座清真寺,历时30多年,后来毁于兵祸。民国十一年(1922年)第二次修寺,三年后落成,立名为“清真西大寺”。1929年,地方变乱时,西大寺被烧毁。经过十年筹划,1944年重建了西大寺,占地面积约7.5亩,房屋总数达到200多间。由四座完整的四合院和其他一些亭台楼阁,交织成一个气势博大,蔚为壮观的建筑群。其主体分敞殿、大殿、后殿三部分,组建成为一个系统的建筑物群体,可容纳1000多人礼拜。大殿右侧,附设经学院、经书馆、宿舍、浴室、厨房等建筑。
1980年,落实党的政策后,由全体教生自力更生,献工献料而在原址上重建。1981年竣工,大殿采用钢筋水泥及砖木结构,是古今结合,风格别致的新式建筑。前为前殿,后为正殿。殿前天并两侧配有带出廊厢房,经学堂是一座9间的两层大楼,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另有浴室、宿舍、厨房等55间,总占地面积共7亩。
近年来,该寺因殿小人多,又仿照1944年大殿式样,重修大殿。1993年新大殿落成,花岗岩台基,绕以雕凿石护栏,正殿为重檐歇山式,前殿为重檐卷棚式,正殿面宽7间,前殿面宽5间,俱绿琉璃简瓦覆顶,飞檐高挑,气势宏大。在大殿顶部立有三个宝瓶,中间一个较高大,且顶端装饰有新月,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这座礼拜殿是座砖木结构的中国古典宫殿式的建筑。
后来,到了卓洛寺、太平寺时,我觉得西道堂的清真寺,好像都是中国式古典宫殿式建筑。在问及他们的清真寺是否都是这种建筑样式的,得到的回答是:“只有马营寺是阿拉伯式的,因为现在国家是封山育林,木材紧张。”可见,对西道堂来说,其清真寺建筑风格虽有既定的认同取向,但当现实条件改变时,建筑风格则随之改变。
单纯从建筑风格上,大致可以看出,西道堂的清真寺基本上保持一致的倾向。但从寺和寺之间的关系来看,在西道堂人心目中,临潭城关的西大寺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最初,西道堂清真寺的管理是和老教格底目一样,是单独寺坊制,彼此之间没有隶属关系,而且也没有自己的经堂教育,所以,还会从老教中聘请阿訇。随着人数的增加,自己经堂教育的创办,也逐渐开始实行海乙寺制度。
但是,它的海乙寺制度和伊赫瓦尼的不同。在伊赫瓦尼中,海乙寺实际上是宗教和社会事务真正的管理核心。而在西道堂中,其海乙寺主要是宗教活动上的中心,具有一定的象征性。在其他社会事务的管理上,西道堂还有自己的管理委员会。当然,这个管理委员会是在教长领导之下的。临夏的马先生说:“西道堂的海乙寺制度和伊赫瓦尼的不同,我们的海乙寺与其他寺并无人事上的隶属关系,甚至,总堂管委会与地方清真寺寺管也没有隶属关系。但是,在信仰上,有崇拜的倾向,教生一般每年得上一次海乙寺,再就是,在地方,如果有德高望重的人无常了,或其他重大活动,可能会请海乙寺的阿訇一起参加丧礼,站个者那则。总之,海乙寺在人们心目中是比较神圣的,是大家心中向往的一个中心。”斋月里,我去西大寺和大家一起做礼拜的时候,经常看见寺门口停着很多摩托车。后来,我才知道,在斋月或者主麻日,城关附近的卓洛、油坊等地的西道堂人,一般都会到西大寺和城关的人一起做礼拜。这反映西道堂的海乙寺是宗教生活的核心,而不是社会事务组织管理的核心。
但是,西道堂的清真寺并非没有管理制度。在阿訇聘请上,多是由寺管聘请,如果本派中有,那更好,如果没有,那也可以聘请其他教派的阿訇。西大寺和马营西大寺都曾经聘请其他教派的阿訇。更多情形表现出,一般都是来自老教的(不是伊赫瓦尼的),聘请议程订下之后,报晓老人家知道,老人家一般不干涉,因此教务管理上还是比较民主的。虽然有海乙寺制度,因为不存在寺坊之间的隶属关系,开学阿訇没有资格指定下一级寺上的阿訇。外地定居点上一般是没有堂管的,只有寺管,兰州例外,因为那里没有清真寺,所以就成立了一个堂管会。各地的寺管由地方民主选出之后,报给老人家知道,并请其裁定,一般情况下,老人家是比较尊重大家的意见,由于老人家不可能直接管理很多的事务,所以在堂管与寺管之上,特别重视人才的选用。
西大寺现有开学阿訇一名,是凯马伦丁·马德春,今年63岁,他的阿拉伯文书法在甘南是一绝,现在每一周都给满拉们讲书法课。寺中还有一个二学阿訇,今年35岁,另有散班阿訇10多名。二学阿訇除了领拜外,还给满拉上课。在调查中,我见到了他们的课表,主要科目是语文、阿拉伯语、《古兰经》、教义学、词法、语法和杂学。历年来,西大寺已培养了许多阿訇,现任教长敏生光是其中一位。在兰州,我遇见了西道堂两位刚刚毕业于兰州经学院的年轻阿訇。他们说,自己先是在西大寺学习,后来到兰州学习,在念经上,西道堂特有的念法是在西大寺学会的。因为,要是在西道堂其他的清真寺就任的话,那么必须熟悉西道堂内部念经的内容和腔调,也就是说,西大寺阿訇在经堂教育毕业后,还可以参加国家和地方主办的经学院学习,然后才在教长和地方寺管的协商下,主持西道堂某个寺中的教务。
由此可知,清真寺体系是西道堂作为一个单独宗教群体的外在体现,也是其各地定居点具有相应规模的反映。同时,由于西大寺象征性的核心地位,使其成为集体崇拜和向往的中心之地。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使临潭城关西道堂定居点就更加具有神圣性。
随着西大寺经堂教育的发展,将来西道堂清真寺所聘宗教职业者,往往就是西大寺经堂教育中培养的。因此,西大寺在作为一个集体认同核心时,也是西道堂后续培养宗教人才的重要基地。作为海乙寺的西大寺,在清真寺的体系中不仅独具其核心地位,而且也承担为其他清真寺输送宗教人才的重任,这也就相应地使西道堂宗教生活的传统在西大寺中得以传承,并延伸到各个不同定居点和清真寺中,并维系了西道堂集体生活中传统宗教价值和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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