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选题及其目的
本书所有论述是围绕西道堂在历史和现实中的实践而展开的。近年来,对于它的研究是中国伊斯兰教研究中一个备受关注的热点。西道堂的建立始自甘肃临潭回民马启西1890年开设的“金星堂”。其后追随者不断增加,逐渐成长为中国西北回族社会中一个“教派性”的群体。从人数上看,它的规模不大,[1]但在宗教理念和实践上的独特性,它却引起了众多学者的关注。而令学者颇感兴趣的有三个方面:首先,其创始人不是阿訇出身,而是科举秀才出身。其次,在宣讲伊斯兰教教义上,其创始人主张用汉语经典译著来讲解。再次,在历史上,它的教生曾经集中起来,过供给制式的集体生活,一直延续到1958年。在既往研究中,这种形式,曾经被视为是“新社会的模型”,这在中国伊斯兰教史上,也是令人耳目一新的创举。然而,该集体的建立和发展,曾经一再遭到来自社会各种力量的排斥,但作为一个宗教群体,它并没有消失在多重压力中,而依然保持一如既往的活力。
我最初选择研究西道堂,并非仅仅被其特点吸引,而是和自己的兴趣有关。1994年以来,我的研究方向主要是回族历史和文化。在研习中我感到,由于中国社会中地方性差异的大背景,以及回族自身大分散、小聚居的分布格局,不仅造成了回族内部的显著差异性,[2]同时,还造成了回族内部的隔阂。这种情形经常会出现在关于回族历史和文化的学术讨论会上。于是,回族内部的差异性,一直是我比较感兴趣的话题。而要理解回族内部的差异性,就必须有对中国各地区回族的田野经验,以此来认识不同地区的回族如何在日常生活实践中,展现他们的认同。选择研究西道堂之目的,是为了对理解西北回族社会内部差异性,作一个初步的尝试。
过去,我接触的回族人多是来自中国东南、华东、华中和华北等杂散居地区的,很少接近西北回族,也没有深入过西北回族社会。对于西北回族社会的了解,一般都是从其他学者的研究成果和一些文学作品中间接获得的。而印象较深的是,西北回族社会是教派众多和关系复杂的社会。要理解西北回族社会,必然不能忽视教派研究。如果鲁莽地跨越了这个领域,那么对中国境内回族认同的多元性,就无法获得深层次的理解。
关于回族社会中的教派,既往的研究一般都以“历史的重建”为主,部分学者认为他们在展现“真实的过去”,但对于这些“过去”应该如何解释,却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重视。不仅如此,就连最起码的一个问题——西北回族社会中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教派?——也没有得到很好的解释。结果对理解西北回族内部的差异性,也没有提供有益的借鉴。就目前状况看,教派研究被认为是十分复杂和敏感的。甚至有人警告我,这可能是出力不讨好的工作,结果导致研究趋于表面化,非理论化,致使大家对西北回族社会中教派的产生和延续,只能得到模糊和肤浅的认识,也使我们对教派格局,回族内部差异性的理解难以深入。
基于此,一直以来,我希望自己能够深入到中国西北地区回族社会中,用人类学田野调查方法,参与当地人的生活,观察他们的日常生活。而选择研究西道堂,则是缘自1996年“全国第九次回族史讨论会”在郑州召开时的一次偶然的邂逅。记忆中,参加这种讨论会的人一般多是来自学术界和政府部门,很少有宗教界的人士。但这次我遇到了西道堂现任教长敏生光先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来自西北回族中的宗教界代表人士。在这次会议中,我收到很多关于西道堂的历史材料。这是敏教长及其随员带给会务组,散发给大家的。这些材料的整理和编辑,均是西道堂人自己的努力。在一次会务休息期间,我在会议室的门口,尊敬地向他老人家道了一声“色俩目!”他微笑着回一句问候,紧紧握住我伸出的手,很客气地说:“欢迎你们年轻的回族学者有机会到我们西道堂看看!”这句简短的问候,虽然没有让敏教长记住我,却使我对西道堂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会议结束后,我就开始搜寻关于西道堂研究的材料,在阅读中,对西道堂有了初步了解。(www.xing528.com)
田野工作开展前,我一直希望能和西道堂人建立联系。幸运的是,2003年秋天,我结识了西道堂青年小敏,在两次调查工作的联系和安排上,小敏及其家人都以极大的热情,为我进入田野开展调查,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同时,我也得到来自西道堂发祥地——临潭城关的回族青年学者小丁的无私帮助。就宗教身份而言,他不是西道堂人,而属于另一个门宦。小丁带领我拜见来北京开会的敏教长,向他介绍了我的身份,着重说明了我的目的。敏教长表示可以给予协助,还提及了很多到西道堂研究的学者,都受到了西道堂的热情款待。在两次下田野前,小敏帮助我联系了敏教长的长子敏承喜——兰州西道堂管委会负责人。我分别于2003年10月25~11月15和2004年6月25日~7月25日先后到甘肃省临潭县,对西道堂进行了两次将近50天的调查。
每次在兰州下火车,都是敏承喜亲自接待的。第一次,由于敏教长比较繁忙,不敢叨扰,于是在敏承喜的安排下,前往临潭。他安排了敏生元先生作为我的向导,陪同我一起到达临潭县城关,随即受到临潭西道堂管委会的马忠维先生和韩清一先生的接待。在他们的帮助下,我对城关西道堂故地教生[3]的家庭进行了户访,观察和参与了西大寺斋月的宗教活动,参加了西道堂教生家中纪念亡人的仪式等。另外,我还走访了临潭县境内,西道堂教生比较集中的卓洛、太平寨、尕路田和油坊等地,并就当地西道堂人的来源和生活做了调查。第二次调查,我主要是发掘日常生活中族群认同的表达和区分。因为时逢西道堂创始人马启西90周年的忌日,西道堂人举行了历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纪念活动,这是令我极为兴奋的,也给我考察西道堂人集体意识和认同的表达,提供了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所以,对于这个仪式全过程的观察和访谈,则是这次调查的主要收获之一。
在田野中,我没有像以前诸多研究者那样,侧重发掘“记忆中的历史”,而是更加关注日常生活中集体意识、教派之间的区分和互动。对宗教群体研究的田野工作,只靠提问和应答很难完成。因此,我更加注重参与、观察和交流。在田野中,我和西道堂教生一起封斋,一起在海乙寺中礼拜,一起上拱北,一起游坟,一起参加家庭纪念亡人的尔麦里,也亲历了西道堂最为重视的大型尔麦里。通过和不同成员的交流,使我对它的认识由浅入深。在关注群体内部的同时,我也对当地其他门宦的人和清真寺作了访谈,以探求他们彼此间在宗教和生活实践上的区分和差异。
而且,在对临潭地方性历史和现状有了充分理解和把握后,我对西道堂的认识也就逐渐明晰,对它的理解愈加深入。当自己的田野工作记录和既往研究相互对话时,西北回族社会中内部差异性也逐渐变得可以理解和解释了,而这也是本书撰写的主要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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