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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旷野中的生活与思想

时间:2024-08-05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在华夏文明的先知群体中,影响最大的当属孔子。孔子的后半生,有很多时光都是在旷野中度过的。经过“西奈旷野”中的这个上帝降临的场面,摩西作为以色列人的先知,以及作为神的代言人的身份,得到了直观的证实。

孔子旷野中的生活与思想

1.旷野中的先知

我们都有这样的经验:只要想到某种灿烂而丰沛的人类文明,尤其是文明的童年,我们的头脑里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出某个先知的形象。的确,先知不仅是人类文明的象征,而且还是打开人类文明之门的钥匙。这就意味着,借助于先知,走进人类文明的核心地带,乃是一条可行的路径。

先知在哪里?先知一般不在朝廷,也不在闹市,先知在旷野中。或者说,旷野是先知出场的经典性背景。旷野中的先知,几乎没有人造景观,直接与天地融为一体,既能集中地展示某个先知的精神与风格,也能从精神原型的层面上体现出不同文明的特质与品性。

华夏文明的先知群体中,影响最大的当属孔子。孔子的后半生,有很多时光都是在旷野中度过的。台湾学者王健文的《流浪的君子:孔子的最后二十年》一书,就结合各种史料,以生动的笔触,为我们描绘了一位四处问津、长年在旷野中流浪的先知。

有一回,孔子流浪到陈国与蔡国的交汇地带。楚昭王听到这个消息,就派人前去礼聘,准备迎孔子来楚。孔子自己也有意应聘,他是希望通过昭王,有机会在楚国推行自己的大道。这时候,陈蔡两国的大夫担心自己的劣迹已被孔子察觉,更担心孔子得到楚昭王的重用,会损害自己的政治前途。他们俩商量之后,就安排兵马,把孔子包围在陈蔡之间的野地里。孔子既不能走,又没有粮食,跟随他的学生也病倒了,可谓一筹莫展。然而,困厄中的孔子依然“讲诵弦歌不衰”。

孔子的弟子们沉不住气了。子路面带愠色,率先质问夫子:“莫非君子就该受苦受难吗?”孔子回答道:“君子虽然穷困,却能恪守理想;小人如果穷困,就会不择手段,无恶不作了。”看到众弟子都有悲愤之色,孔子主动发起了一场大讨论。他问子路:“诗经上说,‘我们既非犀牛,也非老虎,为什么要在旷野中彷徨’,你说说看,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我们选择的大道错了?”子路的回答是:“也许我们还不算仁者,所以别人不信任我们;也许我们还算不上智者,所以别人不听从我们。”孔子笑道:“如果说仁者必能取信于人,那么,伯夷、叔齐的故事又从何说起?如果说智者必能行其道,那么,王子比干为什么死得那样悲惨?”孔子又以同样的话问子贡,子贡答道:“是因为您的大道过于高远,所以天下人无法相容。何不主动稍作贬抑,以便让天下人接受?”孔子一听,不高兴了,他教训子贡:“精于农事的农人只能尽力耕种,却不能保证丰收;巧妙的匠人只能尽职尽责地创造精品,却不能满足所有人的口味。君子也只能勤修德性,却无法取悦于所有的人。现在你只想取悦于人,你的志趣为何如此浅薄?”面对同样的问题,只有颜回做出了不同的回答,他说:“您指出的大道太高远,以至于天下之人都不能相容。然而,正是因为不能见容于天下,这才见得出君子的卓然出众。如果不能提高自己的修养,那是我的耻辱;如果道德修养已经崇高,却不能见容于当政者,那是当政者的耻辱。”颜回的这番话让孔子倍感欣慰,他高兴地说:“你这个颜家的孩子啊,如果你发了财,我愿意为你赶马车。”

陈蔡之间的这番问答,刻画了一个旷野中的东方先知:被人包围起来了,甚至赖以为生的食物也没有了,仍然镇定自若,该讲什么,还是讲什么。弹琴唱歌,一如其旧,不改其乐。多数追随者都失望了,他们对孔子秉持、信守的大道产生了怀疑:您说您的东西好,有助于世道人心,为什么各路当政者都不接受?要么就是您的东西不怎么样,要么就是您的东西完全不切实际。只有颜回的对答说出了先知心中的秘密:君子的生命境界与道德价值,并不需要世俗政权来认可,更不需要迎合、迁就世俗政权;君子追求的大道,自有其独立于、超越于世俗政权的崇高地位。

如果把孔子作为道统的代表,把君主作为政统的代表,那么,陈蔡旷野上的这番问答预示了道统与政统的两分。其中,政统的合法性依据来源于道统,道统的代表者可以评价政统的代表者。“一字之褒,荣于华衮;一字之贬,严于斧钺。”如果君主被圣贤判为“无道之君”,就意味着失去了正当性与合法性的依据。历代君主在精神层面上受制于历代圣贤,根源就在这里。

如果说孔子是东方先知的典型代表,那么,在西方文明的先知群体中,影响最大的也许当属犹太教基督教体系中的摩西。相对于孔子受困的“陈蔡旷野”,摩西代表众人与上帝立约的“西奈旷野”,也是一处值得注意的圣地。(www.xing528.com)

据《旧约·出埃及记》,以色列人出埃及以后,满了三个月的那一天,就来到西奈的旷野。他们离了利非汀,来到西奈的旷野,就在那里的山下安营。摩西到神那里,耶和华从山上呼唤他说:“你要这样告诉雅各家,晓谕以色列人说:‘我向埃及人所行的事,你们都看见了;且看见我如鹰将你们背在翅膀上,带来归我。如今你们若实在听从我的话,遵守我的约,就要万民中做属我的子民;因为全地都是我的,你们要归我做祭司的国度,为圣洁的国民。’这些话你要告诉以色列人。”

摩西去召了民间的长老来,将耶和华所吩咐他的话,都在他们面前陈明。百姓都同声回答说:“凡耶和华所说的我们都要遵行。”耶和华对摩西说:“我要在密云中临到你那里,叫百姓在我与你说话的时候可以听见,也可以永远信你了。”

按照《圣经》中的叙述,耶和华故意在众人能够听见的范围内,向摩西口授了以色列人必须遵循的十条诫律,其中包括:不可有别的神,不可为自己雕像偶像,不可妄称耶和华的名;当记念安息日;当孝敬父母;不可杀人;不可奸淫;不可偷盗;不可作假见证陷害人;不可贪恋人的房屋及其他一切,等等。这就是后来影响深远的“摩西十诫”。

经过“西奈旷野”中的这个上帝降临的场面,摩西作为以色列人的先知,以及作为神的代言人的身份,得到了直观的证实。不仅如此,正是在这片旷野上,以色列人还与上帝达成了一个永恒的契约:他们答应了上帝的要求,遵守上帝的约,并在以上帝作为祭司的国度里当圣洁的国民,即上帝的选民。这个约定,从根本上塑造了西方文明中的契约论政治文化:上帝与以色列人缔结的契约,构成了社会契约论的神圣渊源。

本来,契约是一种常见的民事经济现象。中国古代并不缺乏现代意义上的民事经济契约,古罗马更是诞生了大量的民事经济契约。但是,以民事经济契约作为原型,并从中提炼出具有政治规范意义的社会契约理论,却是西方文化特有的产物。西方人之所以能够提出影响巨大的社会契约理论,既根源于古罗马时代的民事经济契约,也根源于西奈旷野中的神与人之间的契约。从这个层面上说,政治上的社会契约理论,并非无中生有,而是古罗马民事经济契约与西奈旷野中神人契约相互融合的产物。

中世纪以后,西方政治虽然走出了教会的束缚,但是,社会契约理论的神圣性却有增无减:它既构成了国家政权正当性的依据,也从根本上塑造了当代西方的政治形态、国家形态、法律形态。然而,追根溯源,我们却不能不回到西奈旷野中的先知摩西。

在强调文明对话的今天,儒家文明与基督教文明之间的对话尤其引人注目。对话的有效展开,离不开相互之间的理解。两种文明的奥秘在哪里?“陈蔡旷野”中的儒家先知与“西奈旷野”中的基督教先知,也许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值得索解的有效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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