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为什么是西田哲学
日本学者中村雄二郎著有《西田几多郎》一书。在这本书的末尾,作者写道:“我认为,研究西田哲学是有价值的,是因为我想西田哲学并没有失去它作为‘日本的哲学’的坐标的意义。的确,西田哲学——至少就其积极的方面,可以说是在日本中体现日本同时超越日本,并且在近代之中体现近代同时又超越近代的哲学。作为这样一种思想成果现在仍然有它的生命力,不管人们意识到与否,它已成为‘日本哲学’的坐标轴。”
读完这本著作,再读西田几多郎的代表作《善的研究》,我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是西田哲学,而不是其他哲学家的著述,构成了日本哲学的坐标轴?反复琢磨之后,我发现,根本的原因就在于:西田哲学体现了哲学的特质,那就是对于“自我”的察看,特别是对个体的精神支柱的探索。正如古田光在《西田几多郎》一文中所说的:“西田哲学是在日本急速近代化带来的混乱与焦躁中,从探索日本‘近代个人’的精神支柱出发的哲学。”
西田所建立、所找到的个体是什么?是带有挫折感、悲哀感的烦恼的个体,那是大多数“明治青年”的共性。在《场所逻辑与宗教世界观》一文中,西田写道:“我们在意识到存在于我们自己根底的深刻的自我矛盾时,在自觉到我们是自己的矛盾性存在物时,我们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成为问题。所谓人生的悲哀及其自我矛盾,是古来惯用的熟套话,然而,多数人并没有深刻地注意到这一事实。”
当然,西田“深刻地注意到”的“这一事实”,并不是一个普遍性的事实,而是近代日本特有的事实,是对近代日本个体的描述。对此,铃木亨在《西田几多郎的世界》一书中已经做了一个很好的归纳,他说:“如同亚里士多德哲学思索的动机在于惊异,笛卡儿的哲学思索机动在于怀疑,基尔凯郭尔则从绝望出发一样,西田哲学思索的主题是悲哀。”这就是说,西田从“悲哀”这一主题出发,既发现了日本近代个体的精神支柱,同时也建构了日本“独创哲学”的坐标轴。(www.xing528.com)
西田哲学对于当代中国哲学、当代中国思想的启示意义就在于:应当把哲学探索的起点、思想的起点,定位于特定时代、特定文化中的个体,更明确地说就是当代中国的个体,以及由个体汇聚而成的群体。他们的生存处境是什么?他们的精神支柱是什么?他们在期待什么?他们想逃避什么?他们的焦虑是什么?他们的喜悦是什么?只有反映当代中国人的真实感受,才能解释当代中国人的存在状态。以此为基础的哲学,才能成就当代中国人自己的本土哲学。
哲学是时代与人的一面镜子。只有深刻反映时代与人的哲学,才是有生命力的哲学。百年以来,中国人作为一个整体,其精神支柱一直处于变迁的过程中。从早期的“救亡”,到后来的“革命”,再到晚近的“发展”,有一条大致清晰的线索。但是,作为个体的中国人,其内在的精神支柱是什么,尚未得到细致而真切的揭示。大量的汉语哲学著述,尽管内容宏富、旁征博引,似乎都在这个根本问题的外侧绕着走,而不能像西田哲学那样,直接回到近代日本的个体。也许正是由于这个缘故,现当代的汉语哲学,无论是传统哲学、西方哲学,还是其他的哲学新潮,基本上都是在学院的高墙之内流传,而不能飞入寻常人家,也难以进入日常生活。更直白地说,哲学与当代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当代中国个体的精神支柱是分离的。
时至今日,哲学虽然已经变成了一种学院化的知识生产,但是哲学的本真还是要回到生活,回到个体的精神支柱,回到时代中的人。这就要求,一个真正的哲学家在表达他的思想的时候,他预期的听众或读者,不能仅仅是同行或“圈内人”,而应当是这个时代的公众。——就像孔子或苏格拉底,他们谈论的多是公众关心的话题,而不是“哲学同行”关心的“专业性”话题。
为什么孔子或苏格拉底对于公众有感召力,而当代的哲学家普遍缺乏这种感召力,原因恐怕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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