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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美尔的玫瑰:个体永远不可能种出相同的花色品种

时间:2024-08-05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西美尔的回答是否定的。在西美尔的故事中,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尤其是个体与个体之间、群体与群体之间主客观条件的不同,千差万别的个体永远不可能种出花色品种绝对相同的玫瑰。还是西美尔的说法既生动又形象:它就是那枝火红的、娇艳欲滴的玫瑰!

西美尔的玫瑰:个体永远不可能种出相同的花色品种

11.西美尔的玫瑰

古代希腊人柏拉图讲的那个关于洞穴的故事,吸引了一代又一代的诠释者。现代德国人西美尔(亦译西梅尔,Simmel,1858—1918)讲的这个关于玫瑰的故事,名气虽然略小一些,但也有滋有味,能够益人神智,因而颇具品尝与分享的价值。

故事说,从前有一个地方,生活着一大群人,但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不平等。何以见得?尽管那地方每个人都有一片赖以维生的土地,然而,却只有一部分人能够种植玫瑰。也许是因为这些人比其他人有更多的钱;也许是因为他们愿意在玫瑰种植上多花些时间,多下些工夫;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土地恰好符合玫瑰生长所需要的自然条件,譬如有适宜的土质、光照,等等。反正,只有一部分人能够种玫瑰,其他人都不能。

最初,这种事实上的差异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能够种植玫瑰的那些人并没有奇货可居优越感,没有种植玫瑰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遗憾。但是有一天,终于有人发现了这种差异,这个人激动地站出来呼吁:每个人生来就有种植玫瑰的权利,少数人可以种玫瑰的社会现实必须改变。因为,按照自然权利,人人都应当拥有自己种植的玫瑰。在他的鼓动和倡导下,没有种植玫瑰的人成立了革命党,革命的目标就是要争取种植玫瑰的权利。在革命党人的进攻态势面前,能够种植玫瑰的人也随即成立了保守党,保守党的目标就是要保卫自己对于玫瑰种植权利的占有。在你来我往的斗争过程中,由于革命党的道德观念最终潜入了保守党,更由于社会正义、社会平等的理想超越了一切利益冲突,两党的斗争以革命党大获全胜而告终。最后的革命成果是,每个人都分到了可以种植玫瑰的土地,大家都可以种玫瑰了。

然而,从此以后,天下是否太平?是否进入了天堂?人与人的关系是否达致了永久的正义、平等、和谐、幸福?西美尔的回答是否定的。西美尔说,重新分配土地的方案虽然使每个人都获得了可以种植玫瑰的土地,但是,差异仍然存在:总有一些人种植玫瑰的手气更好一些,另一些人的土地上获得的阳光更充足一些,还有一些人由于种植技术更娴熟,嫁接的玫瑰嫩枝也更为结实、更为茁壮……由于诸如此类的原因,人们种出来的玫瑰仍然存在着数量多寡之分、品质优劣之别。还有一些人的玫瑰树上,甚至开不出玫瑰花来,真让人郁闷。总之,自然状态并不认同神圣的自然权利,革命党人的平等理想仍然时时面临着落空的危险。

关于西美尔的玫瑰,我暂且就讲到这里。接下来,按照写文章的通例,我还需要对这个故事进行阐释,以揭示“西美尔的玫瑰”所蕴含的微言大义。

我看过一些学术史上排出的座次表,犹太人西美尔不仅是出类拔萃的文化哲学家,而且还是与马克思韦伯比肩而立的资本主义理论家。他为我们奉献出来的“这枝玫瑰”,不仅锋芒毕露,而且还散发出浓郁的后现代气息,可以说是一枝十足的“后现代的玫瑰”。凭着“这枝玫瑰”,西美尔表达了他对于平等这一现代性诉求的担忧与疑虑。(www.xing528.com)

在现代性的理论视野中,平等是每个人都享有的与生俱来的自然权利。这样的自然权利,在自然法理论家尽心竭力的护送下,终于在17、18世纪高调登场,构成了现代性政治理论、法律理论、社会理论的一个基本的落脚点。自然权利在人世的降临,标志着蒙昧的、没有欲望的、无色无味无臭的时代已经过去。欲望开始觉醒,一个崭新的时代来临了。因为有了自然权利,“万古”不再“如长夜”;因为有了自然权利,人觉醒了,他挣脱了中世纪的重重束缚,挺直了脊梁,舒展了肢体,解放了自身。按照现代性理论的叙述,这是一个在价值位阶层面上远远高于过去的新时代。但是,“西美尔的玫瑰”让我们看到了事物的复杂性,那就是现代性的政治理想、法律理想、社会理想也可能存在着虚妄的一面。

表面上看,包括平等、自由在内的自然权利是自然的。按照以前流行的汉译,还是天赋的。但是,顺着西美尔的眼光看过去,自然权利恰恰不是自然的,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造景观。真正的自然状况根本不能支持这样的自然权利,因为自然的份额,绝不可能通过数学公式精确而均匀地分配给每一个人。原始丛林是一种典型的自然状态,但在原始丛林里,有的树种强悍地生长,它们高高地伸出巨大的树冠,霸气地占有了更多的阳光;另一些树种,只好卑微地低着头,长年匍匐在阴暗潮湿的地面上。尽管都想获得阳光的照射,但灌木与大树能得到同等的机会吗?

人类社会也是这样。在西美尔的故事中,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尤其是个体与个体之间、群体与群体之间主客观条件的不同,千差万别的个体永远不可能种出花色品种绝对相同的玫瑰。因而,革命成功以后的革命党人,尽管可能解决“有玫瑰”与“无玫瑰”之间的差异,但却不可能解决“多玫瑰”与“少玫瑰”之间、“好玫瑰”与“坏玫瑰”之间、“红玫瑰”与“白玫瑰”之间的矛盾。譬如,一些人拥有红玫瑰,但其他人都没有(尽管他们有白玫瑰),这样的差异同样会激起先知先觉的人站出来号召:人人都有种植红玫瑰的权利,只有少数人拥有红玫瑰的不平等现实必须改变。因为,按照自然权利,红玫瑰是每个人都应当拥有的,拥有红玫瑰是任何人都不能剥夺的自然权利。于是,一个新的以红玫瑰为旗号的革命政党又宣告成立了,他们既要为红玫瑰而斗争,同时还要谴责从前那场仅仅以玫瑰为旗号的革命——因为它是一场不彻底的革命!它仅仅停留在“玫瑰”的阶段,远远没有上升到“红玫瑰”的阶段!掀起那场革命的政党并不是什么真正的革命党,而是彻头彻尾的保守党!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一个人造的圣物,金光闪闪,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类似于“上帝死了”之后的又一个新上帝;它魅力无边,既是欲望的源头,也是革命的理由;它诱惑着一代又一代的有志者前赴后继;它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社会浪潮与政治思潮;它为历史的变迁提供了精神动力,同时也为现代政治与社会的演进指示了方向。这个人造的圣物到底是什么?还是西美尔的说法既生动又形象:它就是那枝火红的、娇艳欲滴的玫瑰!

哇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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