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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荫麟:在历史哲学游走

时间:2024-08-05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相比之下,张荫麟之姓氏却隐而不现,其生平事迹固然少有人知,其学问才情亦无人表彰。1942年10月24日在遵义病逝,年仅37岁。张荫麟虽英年早逝,但包括梁启超、贺麟、吴晗在内的学界人物,无一例外地称赏他为不可多得的史学天才。

张荫麟:在历史哲学游走

11.张荫麟和他的历史哲学

按照许冠三的《新史学九十年》(卷一)中的说法,20世纪中国新史学的开山者是两个广东人,一为新会梁启超,一为东莞张荫麟。还有一种说法是: 20世纪20年代清华文科才子以钱?书、张荫麟为翘楚,曾有“北秀南能”的品题。然而,百年以来,梁启超、钱?书名满天下,世人无论知与不知,皆尊之为“国学大师”或“文化昆仑”。相比之下,张荫麟之姓氏却隐而不现,其生平事迹固然少有人知,其学问才情亦无人表彰。近几年来,随着《中国史纲》、《素痴集》等著作的重新出版,这个才、学、识、德俱佳的天才学人,才得以再次浮出水面,走进公众的视野。

张荫麟,自号素痴。1905年生于广东东莞石龙镇,1922年毕业于广东省立第二中学。次年,考入清华学堂。入学仅半年,就发表了《老子生后孔子百余年之说质疑》,针对梁启超对老子事迹的考证提出异议,得到梁启超的激赏。1924年6月,又发表《明清之际西学输入中国考略》一文,分析明清两代传入的西方学术的差异及其对中国文化的影响。他在清华求学七年,先后在《学衡》、《清华学报》、《东方杂志》、《燕京学报》、《文史杂志》、《国闻周报》等刊物发表论文和学术短文40多篇,深得当时史学界称赞。1929年,以优异成绩毕业于清华大学,并获公费到美国斯坦福大学攻读西洋哲学和社会学。留学四年,修完应学课程,未待期满,已获哲学博士学位,提前返国。

1934年,应清华大学之聘,任教于历史、哲学两系,并兼北大历史、哲学课。1937年卢沟桥事变,他南下浙江大学做短期讲学,曾一度到清华、北大、南开合并的长沙临时大学任教。1938年赴昆明,在西南联大任教。1940年初,又转回浙江大学。1942年10月24日在遵义病逝,年仅37岁。据说,在弥留之际,他曾与病床前诸位学生逐一握别,诵《庄子·秋水篇》,徐徐气绝。

张荫麟虽英年早逝,但包括梁启超、贺麟、吴晗在内的学界人物,无一例外地称赏他为不可多得的史学天才。熊十力曾说:“张荫麟先生,史学家也,亦哲学家也。其宏博之思,蕴诸中而尚未及阐发者,吾固无从深悉。然其为学,规模宏远,不守一家言,则时贤之所夙推而共誉也。”又说:“昔明季诸子,无不兼精哲史两方面者。吾因荫麟先生之殁,而深有慨乎其规模或遂莫有继之者也。”以熊之性格,愿意如此评骘一位比自己小整整20岁的当代学人,可谓绝无仅有

张荫麟一生著述甚多。除上文提到的《中国史纲》、《素痴集》之外,台北1953年出版了一册《论历史哲学》。其史学理论方面的论文曾由浙大友人编辑为《通史原理》,但未出版。浙江大学收集其论宋史方面的论文编成《宋史论丛》,也没有问世。生前拟作《历史研究法》、《宋史新编》、《中国政治哲学史》三书,皆未着手而身亡。后人汇编的文集还有:伦伟良编的《张荫麟文集》,台北中华丛书委员会1956年出版;李毓澍编的《张荫麟先生文集》,台北九思出版社1977年出版;张云台编的《张荫麟文集》,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1993年出版等等。

1935年,由傅斯年推荐,国民政府教育部委托张荫麟主编高中历史教科书,是为他写作《中国史纲》的缘起。他编撰该书的步骤是:先拟定纲目,始于殷商,把4000年史事分为数十个专题,由他组织专家共同编写。汉以前亲自执笔,唐以后计划由吴晗负责,千家驹写鸦片战争以后的社会变化,王芸生写中日战争。各人成稿之后,由他综合融会划一。但是,这一计划最后并未完全实现,直至1940年2月,只完成他自己执笔的东汉以前部分。1941年3月由浙江大学史地教育研究室出版,但只有一至八章。1942年,又增加了九至十二章,再版发行,算是这本著作的第二版。

在《初版自序》中,张荫麟阐明了本书的基本旨趣:“作者写此书时所悬鹄的如下:(1)融会前人研究结果和作者玩索所得以说故事的方式出之,不参入考证,不引用或采用前人叙述的成文,即原始文件的载录亦力求节省;(2)选择少数的节目为主题给每一所选的节目以相当透彻的叙述,这些节目以外的大事,只概略地涉及以为背景;(3)社会的变迁,思想的贡献,和若干重大人物的性格,兼顾并详。”这三个方面的目标,可以概括为:融会贯通,通俗易懂,以少数节目为主线,社会、思想、人物并重。这样的追求,也许是考虑到高中学生的实际需要,但也恰恰能够反映出作者的史才与史识。

《中国史纲》出版之后,在学界获得了很高的声誉。譬如,贺麟先生就认为,这本书是作者“人格学问思想文章的最高表现和具体结晶”,“有真挚感人的热情,有促进社会福利的理想,有简洁优美的文字,有淹博专精的学问,有透彻通达的思想与识见”。王家范先生在该书《前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下同)中又说:“读过《中国史纲》的,多会惊羡它的文笔流畅粹美,运思遣事之情深意远,举重若轻,在通史著作中当时称绝,后也罕见(唯钱穆《国史大纲》可相匹敌)。全书没有累赘冗繁的引文考证,不故作深奥高奇,史事都以‘说故事’的方式从容道来,如行云流水,可令读者享受到一口气读完不觉其累的那种爽悦。”至于笔者的阅读印象,则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描述政治人物的性格,是《中国史纲》的重要组成部分。透过作者生动流畅的笔触,形形色色的政治人物亲切而逼真地展现在我们的眼前。这种对于政治人物的理解,或可称之为“同情式的理解”。

譬如光武帝刘秀,作为东汉帝国的建立者,给人留下的印象,似乎雄才大略,似乎天生的帝王。但张荫麟却告诉我们:“刘秀本是一个没有多大梦想的人。他少年虽曾游学京师,稍习经典,但他公开的愿望只是:‘做官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执金吾仿佛京城的警察厅长,是朝中的第三四等的官吏。阴丽华是南阳富家女,著名的美人,在刘秀起兵的次年,便成了他的妻室。他的起兵并不是抱着什么政治的理想。做了皇帝以后,心目中最大的政治问题似乎只是怎样巩固自己和子孙的权位而已。”(《中国史纲》页246)这段关于刘秀的描述,就具有社会学的意味,它把一个原本光芒四射、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子,还原成为一个社会中的人:希望占据一个有点儿实权的官位,希望娶一个著名的美女(仿佛今天的娱乐界的所谓艳星)。即使后来当了皇帝,想法还是很朴实:怎样把这个最大的权位守住,他所采取的各种政治改革措施,其实都在服务于这个极其朴实的愿望。

再看刘邦:“刘季(即刘邦)到了咸阳,看着堂皇的宫殿,缛丽的帷帐和无数的美女狗马珍宝,便住下不肯出。奈不得樊哙张良苦劝婉谏,才把宫中的财宝和府库封起,退驻霸上,以等待各方的领袖来共同处分。”(《中国史纲》页181)这就把刘邦作为普通人的本性,自然而生动地展现出来了。

这种对于重要政治人物的处理,既有“脱魅”的功效,又解释了历史与政治人物的关系:不是重要人物在创造历史,而是历史创造了重要人物。一些所谓的千古风流人物,不过是历史潮流的跌宕起伏中溅起来的几朵浪花而已。(www.xing528.com)

《中国史纲》既关注重要的政治人物,也关注重要的思想。当然,重要的思想也会牵连到重要的人物,因为思想家也是重要的历史人物。但是,传统中国与现代中国相比,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特点:政治权威与思想权威是分离的。政治权威是刘邦、刘秀之类的帝王,思想权威则是以“诸子”为代表的知识者。

思想家的思想也是一部通史需要处理的一个方面。在《中国史纲》一书中,重要的思想都得到了解释。但作者提供的解释,并非叠床架屋的注疏,而是轻快的、平实的、晓畅的“讲故事”;并非繁复雍容的工笔画,而是飘逸的写意画,它可以让普通读者直截了当地抓住思想的内核。

譬如,作者在解释法家思想的时候就说:“法家的职业本来是替君主做参谋。一个君主的利益没有大得过提高威权和富强本国;而且这些越快实现越好,至少要使他及身看见成功。这个问题,韩非把握得最紧,解答得最圆满。”

从这里出发,我们就可以知道,韩非在阐述法家思想的时候,预期的读者只有一种,那就是君主。他的思想和学说,都是面对君主而讲的。因此,要理解韩非的思想,必须想到,他是在苦口婆心地劝告君主:“你们国弱的不是想强,国强的不是想更强,甚至用武力统一天下吗?这是无可非议的。不过大部分你们所采的手段,尤其是你们所认为最贤明的手段,尤其是儒家所进献的手段,若不是和你们的目的相反,便是离你们的目的很远。儒家不是教你们用贤人治国吗?你们试伸手一数,国内真正的贤人有几?可数得满十只手指?但国内重要的官吏至少有一百。你们再等一辈子也找不到这么多贤人的。不要把心放在贤人上!不要怕人不忠,怕人作弊,要设法使人不能不忠,不敢作弊。”(《中国史纲》页151)这样的说辞,可算是说到君主的心坎上了。难怪秦王嬴政读了韩非的书,有甚合我意之感:“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如此解读思想,尽管取得了当场演讲的效果,但却没有流于油滑或戏说,它只是表明,严肃的思想也可以深入浅出,娓娓道来。

一部通俗的中国史不仅应当包括政治史、思想史,还应当给社会史留下一定的位置。在作者设定的写作目标中,也包括了这个方面的内容。

且看作者对于秦汉之际社会状况的描述:“汉朝统一中国后,一方面废除旧日关口和桥梁的通过税,一方面开放山泽,听人民垦殖。这给工商业以一个空前的发展机会。而自战国晚期至西汉上半期是牛耕逐渐推行的时代。农村中给牛替代了的剩余人口,总有一部分向都市宣泄。这又是工商业发展之一种新的原动力。此诸因素加以政府的放任,使汉初六七十年间的工商业达到一个阶段,为此后直至‘海通’以前我国工商业在质的方面大致没有超出过的。这时期工商界的状况,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里有很好的描写,据他的估计,是时通都大邑至少有三十几种企业,各在一定规模内,可以使企业家每年的收入比得上食邑千户的封君。”(《中国史纲》页216)

由于富裕的商人拥有雄厚的经济实力,使他们有机会与王侯、官吏进行广泛的交往,并由交往发展成为交易:他们向政府买爵赎罪,政府则通过授予爵位、减免刑罚的方式来换取物质财富。在这种“钱权交易”的过程中,商人的地位陡然上升,并成为一个特权阶级。这样的史实,让我们联想到西方资本主义革命之前的社会状况:发了财的资本所有者地位上升,传统贵族的社会地位则相对下降。当然,两者之间的差异也是极其明显的:汉初商人的崛起,实际上是黄老学派“清静无为”、“放任纵容”观念支配下的产物,在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发动一场“资本主义革命”之前,就被新崛起的儒家思想及其武装下的政权裁抑下去了。

在当代中国,写给普通公众的通史著作,大多偏重于帝王将相、农民战争。在通史性质的著作中,我们很少看到这样的经济社会图景。在这个方面,《中国史纲》虽然比较简略,也谈不上系统,但还是在一些比较关键的环节上,给我们展示了经济社会的变迁及其与国家政治之间的双向互动关系。

尽管这是一部教科书式的著作,但作者没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和轻慢。相反,他对这部著作寄予了相当大的期望。在该书《自序》中,张荫麟写道:“现在发表一部新的中国通史,无论就中国史本身的发展上看,或就中国史学的发展上看,都可说是恰当其时。”他又说:“若把读史比于登山,我们正达到分水岭的顶峰,无论四顾与前瞻,都可以得到最广阔的眼界。在这时候,把全部的民族史和它指向的道路,作一鸟瞰,最能给人以开拓心胸的历史的壮观。”可见,作者写作《中国史纲》的目标,就是要展示一幅壮阔的历史画面,以达到“开拓心胸”的效果,以帮助一个民族在空前大转变时期实现自知。

目标确定了,剩下的问题是写什么?哪些材料、哪些内容才应当记入通史之中?对此,张荫麟提出了选取“重要史事”的五大标准:一是“新异性的标准”,既包括时空位置的特殊性,也包括内容的特殊性。按照这个标准,则“史事”越新就越重要。二是“实效的标准”,按照这个标准,如果“史事”直接牵涉、间接影响人群的苦乐越大,则越重要。三是“文化价值的标准”,主要取决于真与美的价值。由于文化价值的观念随时代而改变,这项标准也每随时代而改变。四是“训诲功用的标准”,它是指完善的模范,成败得失的鉴戒。五是“现状渊源的标准”,主要是指史事与现状之间的关联程度,与现状关系越深的史事,则越重要。

除了凭借以上五个标准选取“重要史事”之外,还有一个史事的组织编排问题。为了把通史写成一个变动的记录,就需要把各个时代各个方面重要的变动系统化。为此,张荫麟提出了以下两个方面的范畴:一是因果的范畴,这里的因果关系是指一个组织体与另一个组织体之间的一种关系。二是发展的范畴,相对于因果范畴而言,它是指一个组织体内部的推动力。在发展范畴之内,又包括三个子概念:(1)定向的发展,它有一定的目标;(2)演化的发展,它可能进化,也可能退化;(3)矛盾的发展,因组织体内两大矛盾元素的冲突而转成一个新的组织体。张荫麟认为,如果兼用这些范畴,就可以把历史认识中的偶然尽量减少。以上两个方面结合起来,大致就是张荫麟的通史方法论与历史哲学的纲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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