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的玛雅人文明与独特时间观

玛雅人的故国

我们乘飞机抵达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上空时，天尚未大亮。从高空俯视，下面恍若一片巨大的灯火的海洋，灯光织成的波纹中闪烁着黄、白、红、绿等各种颜色，令人目迷神眩，仿佛置身于童话国度的上空。天放亮后，灯光渐渐稀少，我们这才看清了下面的景致，建筑物以三四层居多，其间散落着一些高楼大厦，大都是写字楼和商贸楼。来前我已在有关资料中得知，墨西哥城地处地震带，因而鲜有高楼。看来果真如此。

飞机降落后，导游小赵接我们入住卡萨布兰卡酒店，用过早餐，便抓紧时间带我们去参观。上午他先后带我们看了墨西哥独立纪念碑，有印第安血统的第三任总统的纪念碑。随后，又带我们来到宪法广场，走到市政厅门口，告诉我们，墨西哥独立前，这里是总督府。接着，又带我们参观了现代拉丁大教堂、国家艺术宫。还到了墨西哥综合大学植物园，观赏了墨西哥特有的各色仙人掌植物。虽是走马观花，看得眼花缭乱，但也引起了我们的兴致。

下午重点参观的墨西哥国家人类学博物馆，则给我上了一堂印象深刻的中美洲历史课。这个博物馆是世界五大博物馆之一，建于20世纪60年代，占地面积宽阔，建筑群宏大。长方形的庭院，三面都是二层楼的展厅，中央有一座巨大的石砌伞状喷泉。博物馆设计现代，馆内布展合理，陈列有序，展品异常丰富，富有民族特色，令人目不暇接，又过目难忘。底层12个大展厅，介绍前西班牙时期的墨西哥状况及人类学的知识，用实物和文字讲述了西半球最早的居民如何来到这里并繁衍生息的过程。我们在这里看到了许多印第安人和玛雅人的遗迹和他们留下的珍贵的用品。二层大厅则用图片、音像资料和文字，展现了墨西哥本土居民的后代当今的生存状态。

离开博物馆，我陷入了沉思：创造过如此辉煌的人类文化的玛雅人，命运为何如此悲哀？墨西哥的历史可以说是一部令人难以置信的历史。在它长达2700多年的古代文明时期，曾经历过奥尔梅克、玛雅、阿兹特克三个文明阶段，这些文明在人类发展史上，都创造了高度发达的文化和造诣很深的艺术。虽然有时也伴随了愚昧的血腥与残暴，但仍不能掩盖其智慧的光芒。

考古学家如今已基本形成共识，认同美洲最早的居民来自西伯利亚。大约在公元前6万年至公元前8000年的冰河纪晚期，他们分几批穿越如今已被海水分隔的白令海峡，来到美洲。到达墨西哥的先民，早期靠在高原峡谷狩猎为生。冰河期结束后，气温升高，气候开始干燥，动物数量下降，狩猎已不足维生，他们便涉足农耕，在植物中获取食物，农业慢慢发展起来。墨西哥的先民们也开始定居，并渐渐形成村落。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他们已会制作陶器。

被称作“墨西哥文化之母”的奥尔梅克文明，是在墨西哥湾海岸附近的潮湿低地上发展起来的。奥尔梅克这个名字是20世纪20年代的考古学家们取的，意思是“来自橡胶之国的人”。奥尔梅克留下的主要遗物是一些“奥尔梅克头像”，这些石雕头像工艺精湛，造型奇特，面相狰狞，阔嘴狮鼻，还戴着古怪的头盔，令人生畏。这些头像表明，奥尔梅克人已经有了成熟的社会组织和天才的艺术工匠，但他们信奉的却是一些可怕的神灵。

墨西哥中部的特奥蒂瓦坎文明，诞生于现代墨西哥城东北方向50公里外的河谷里。网格状的特奥蒂瓦坎城建城于公元1世纪至6世纪，鼎盛时期，城内有十几万居民，是当时墨西哥规模最大的城市。城的中心有太阳和月亮金字塔。特奥蒂瓦坎文明时期，已经有了先进的文字，出现了书籍，还发明了基于点划的计数方法，创造了一个完整的历法系统。由于敌对势力的兴起，特奥蒂瓦坎文明逐渐衰落，至公元8世纪被彻底摧毁。

西班牙殖民时代之前，美洲大陆最辉煌灿烂的文明，当然要算古典玛雅文明。它出现在公元250年左右，同时在三个地区发展：北部，在现今墨西哥境内的尤卡坦半岛；中部，在墨西哥西面的恰帕斯和塔瓦斯科及东面的伯利兹，还有现在危地马拉的北部森林区；南部，在现危地马拉的高地及洪都拉斯的一小块地方。古典玛雅最早是由许多独立的城邦组成，后来形成了两个松散的军事联盟。

玛雅人的文明，在当时达到了一个辉煌的高度。他们创造了一套由300～500个字符组成的复杂的文字体系，其中一部分是象形字，一部分是语音。这套文字，直至20世纪80年代才被专家们部分破译，从而使现代人对突然消失的玛雅人的伟大文明，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玛雅人对世界有一系列独特的认识。他们认为，宇宙有一个中心、四个方向。每个方向都可以一种颜色代表：东方红色，南方黄色，西方黑色，北方白色。中心地带是天堂和地狱，天堂有13层，地狱为9层。大地是漂浮在水面的巨龟的背。他们信奉神灵，认为最重要的神灵有火神、雨神、五谷草木神和死神、羽蛇神。这些神灵各司其职，一定要虔诚地顶礼膜拜。他们最隆重的仪式是用活人祭祀，常把人斩首献于祭坛上或把活人扔进深井中，十分残忍。他们认为统治者是神灵的后裔，因而对他们奴隶般地服从。

玛雅人还对其他民族曾使用过的一套历法加以改进，使之成为精确记录和预测地球和日月、星辰活动的工具。专家们研究发现，玛雅人的每一座重要建筑，其实都有天文学上的意义。神庙的排列，都有十分精确的设计，都是为了便于玛雅人观察太阳、月亮和星辰，特别是金星等重要行星的活动规律，预测它们对气象的影响。玛雅人用各种相互关联的周期计算时间，他们的一星期是13天。玛雅人相信，他们眼中的世界，只是一连串世界中的一个，这个世界终将毁灭于一场大灾难，并被另一个世界取代。按玛雅人的历法计算，他们那个时代的周期共是1872000天，结束的时间换算成公历，正好是2012年的圣诞节，12月25日。按玛雅人的观点，那一天，世界将会毁灭。这可以说是毫无根据的断言，但世界上也有许多迷信的人，相信玛雅人这可怕的预言，在消极地等待着世界的毁灭。

公元8世纪后期，玛雅文明开始衰落。到公元10世纪初，曾经兴盛一时的玛雅文明的中心地带恰帕斯和伯利兹的数百万居民，如同蒸发一般，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古典玛雅时代就此宣告结束，玛雅文明也随之消失。研究玛雅文明的专家学者耗神费时，一直试图寻找出这神秘现象背后的原因。系人口过剩和生态环境恶化所致，成为大家较易接受的一种说法。

公元9世纪后，由北方迁移来的半文明的托尔特克人来到墨西哥中部。托尔特克文明开始兴起。托尔特克人供奉各种动物神，有丛林狼、美洲虎和鹰。托尔特克帝国推行以武士体制为基础的军国主义文化。公元10世纪时，现代墨西哥城以北60多公里的图拉成为帝国的中心，全盛时期城内有近四万人。据考证，当时盛行大规模的活人祭祀。公元13世纪，由于遭到北方来的野蛮的游牧民族奇奇美克人的袭击，图拉被废弃。托尔特克文明也就此终结。

随后，崇拜蜂鸟神的阿兹特克人由西北方来到在墨西哥谷地，经过一个世纪的发展，渐渐成为谷地最强大的民族。并建立起了一个强大的帝国，将首都定在了现在墨西哥城中心的泰诺克提兰。传说他们之所以将首都定于此处，是因为经过这里时，看到了一只鹰站在一株仙人掌上吞食一条蛇的情景。他们的牧师认为，这象征着他们应该结束居无定所的生活，走向定居。他们留了下来，并由此走向兴旺。鹰、蛇、仙人掌，于是也成了他们崇拜的图腾。现在墨西哥的国旗中央，也有一个由鹰、蛇、仙人掌组成的符号。

阿兹特克人最强盛时，几乎统治了墨西哥中部，从墨西哥湾到太平洋都在他们的势力范围。这个帝国其时已有500多万人口，划分为38个省。他们实行恐怖统治，将抓来的俘虏当作祭品，献给凶残的蜂鸟神。他们认为是蜂鸟神保证了太阳每天升起。

阿兹特克的文化，大都源于早期的墨西哥文明。他们拥有文字，使用树皮制造的纸张，信奉奥尔梅克人和玛雅人流传下来的循环历法。阿兹特克人也继承了玛雅人对世界的看法，认为天堂有13层，地狱有9层。他们认为自己生活在第五世界，前四个世界都是因为太阳毁灭而灭亡。他们用活人祭祀就是为了保证太阳永远存在。(www.xing528.com)

自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具有冒险性格的西班牙人陆续来到美洲创建殖民地。1521年，西班牙人带领与阿兹特克人敌对的本地人组成的军队，攻陷泰诺克提兰，阿兹特克帝国宣告解体。有3000年历史的墨西哥古典文明，在短短两年时间就被一小股侵略者粉碎，令后人无限惋惜。西班牙人把被他们征服的这片殖民地叫新西班牙，将泰诺克提兰改名为墨西哥，仍当作首都。由于西班牙殖民者带来了新的疫病，一度使被占领地区原住民人口大量减少。

墨西哥北部大型银矿的发现后，西班牙人的势力逐步向北扩展，到19世纪初，大批西班牙人陆续来这片土地定居，他们在殖民地出生的后代及原住民繁衍出的新一代墨西哥人，也慢慢成长起来。他们出现了自己身份的认同感，脱离西班牙的倾向在不断增强。1810年9月16日，教士伊达尔戈在墨西哥城北部的克雷塔罗市发动起义，决心推翻西班牙的殖民统治，这一天后来成为墨西哥的国庆日。起义者和维护殖民统治的力量进行了长达11年的斗争。伊达尔戈与早期的几位起义军领袖均在战斗中牺牲。直至1821年，西班牙派来的总督才坐下来和起义军将领谈判，签署了同意墨西哥独立的协议。

自1821年至19世纪60年代，年轻的墨西哥经历了国家领导人不断更换，野心家轮流上台，腐败横行，经济发展停滞不前的混乱时期。还先后遭遇了三个国家的侵略，大片领土被割让给了美国。1861年，墨西哥的原住民领袖华雷斯当选为总统，才基本结束混乱局面。华雷斯在任期间，制定了教育和经济改革方案，迅速推动了教育和经济的发展。他修建了墨西哥城至韦拉克鲁斯的铁路。为保障墨西哥全国货运物质的安全，还组建起了乡村骑警队。华雷斯是墨西哥历史上少有的最受人敬重的领袖之一，他的座右铭“尊重他人权利就是和平”至今仍被人津津乐道。

华雷斯之后的总统波菲里奥·迪亚斯，自1876年开始统治了墨西哥31年，是墨西哥历史上臭名远扬的独裁者。至今仍被认为是墨西哥历史上的六大恶人之一。迪亚斯的高压统治，终于引发了1911年的墨西哥革命，迪亚斯被迫辞职。这场革命带来的是长达十年的各种政治势力与领袖人物的交替登台。从1920年开始，最终取得胜利的改革主义者和他们的政党开始掌权，墨西哥才走向较平稳的发展阶段。

由历史的追忆回到现实，不觉已是当晚8点30分。为体验现代墨西哥的夜生活，导游小赵带我们来到玫瑰园区红色天空酒廊。在幽暗的灯光下，一边喝墨西哥黑啤，一边听酒廊乐队演奏墨西哥音乐，真是一种享受。乐队由九人组成，均身着带铜扣的深色礼服，他们奏出的全是欢快、优美，节奏感很强的乐曲。有的乐曲，乐手们还会一边演奏，一边伴唱，此时现场气氛十分热烈。有位与老伴一起庆金婚的留八字胡的老人，被感染得站起来，也参加了伴唱。

第二天上午，我们乘车北行，去寻访特奥蒂瓦坎遗址。出城一到郊区，便见沿途山坡上密密麻麻排着用砖木和铁皮搭建的简易房，绵延几十里。小赵告诉我们，这里是四周进城务工的人居住的场所，据说有300多万人。形成了一个贫民城。里面卫生条件和治安状况都很差，游客不可贸然进入。

墨西哥太阳金字塔

车行约一个小时，到达特奥蒂瓦坎遗址的日月金字塔。这两座金字塔外形与埃及金字塔相仿，但顶是平的，且有台阶可供攀登。塔阶比普通的楼梯台阶高，我们蹬跨246级塔阶，登上60多米高的太阳金字塔顶时，已累得气喘吁吁。从小赵口中我得知，此刻所处的位置，海拔已有2300多米。墨西哥城海拔是2270米。我们没有去登月亮金字塔，只是照了几张相留念。据说月亮金字塔阴气很重，就连印第安人登上去也常失足滚下来。月亮金字塔是古时用活人祭祀的场所，所以至今印第安人还说，月亮金字塔是要吃人的。

返城路上，经过印第安人圣母的教堂群。本想顺便参观，不料朝圣的人太多，不但门前挤满了人，连广场上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也住满了人，其中有不少是来自欧洲的白人。这种狂热的虔诚令人心惊，我们也只好作罢。进城后，我们来到商业街，选购了一些纪念品。多数是被誉为墨西哥国石的黑曜石雕刻的人像、动物和金字塔。另外还有铜银制品。

傍晚，我们代表团一行六人来到新华社拉丁美洲分社所在地。分社社长潘国俊得知我们到墨西哥访问，特地请我们来做客。恰逢分社迎送新老同志，在举办烧烤晚宴。加上我们几个国内来的同行，场面更加热闹。席间谈到拉丁美洲局势，潘国俊很客观地说，目前拉丁美洲各国，左派势力占上风，不少国家的左翼政党开始上台执政。出现这种情况，与以前的政府忽视穷人的利益，没有为穷人着想有关。有人因此认为，拉美地区会和美国形成尖锐对立。这种看法是没有根据的。拉美左派上台执政，并不会都和美国对着干。从国家利益考虑，他们虽然“左”倾，但也很实际，不会和美国彻底闹翻。我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经历过许多磨难的国家，肯定更懂得国家利益至上的道理。

结束墨西哥城的访问，第二天上午我们乘墨西哥航空公司353航班的飞机，飞行约两小时，来到位于尤卡坦半岛的小城坎昆。导游罗伯特是玛雅人的后裔，待人热情坦诚。接到我们就说，这里酒店效率很低，现在去无法入住，不如先吃饭，再逛逛市场。我们听从他的安排，吃了自助餐便来到当地的工艺品市场。这个市场显然是专做游客生意的，卖的也全是墨西哥的传统工艺品。我们稍作停留，便来到加勒比海旁的一处开阔的海滩，这里黄沙平坦，碧浪和缓，海风轻柔。离海滩不远的小街两旁，搭建了不少精致的平房，旅舍、酒吧、餐厅、商店，应有尽有，显然是一个度假的好地方。罗伯特告诉我们，过去，这里只是一处荒凉的海滩，人迹罕至。20世纪70年代，政府花重金在坎昆搞开发，旅游业很快兴旺起来，如今，每年到这里来的游客达400多万人，大都是来自北美的客人。

夜幕降临时，罗伯特带我们来到一家靠海的饭店，特地让我们品尝加勒比海鲜。上的也是鱼虾螺贝，只是形状与我国南海的海鲜有些不同。遗憾的是，因季节不对，我们未尝到鲜甜的加勒比海蟹。饭后，我们在下榻的酒店附近一家酒吧，再次品尝了甘冽清爽的墨西哥啤酒，欣赏了有浓郁拉美风味的弹唱与表演。

翌晨早餐后，我们乘车出发，经过三个多小时颠簸，才来到古玛雅文化最著名的遗址奇琴伊察。这座古玛雅帝国最大城堡，位于尤卡坦半岛东北部的灌木丛林中，虽然因西班牙人入侵已荒芜了几百年，但规模仍十分惊人。我们依次参观了库库尔坎金字塔、武士庙、演讲台、议事台、千柱广场、蜗牛观象台、圣井等遗迹，每一处都给人留下奇特而又神秘的印象。库库尔坎金字塔也被称作羽蛇神金字塔，导游告诉我，这座金字塔实际是用石头建成的玛雅历法，九层中每一层都被楼梯一分为二，成为18个分离的露台，对应着玛雅历法中的18个月，每个月是20天，向上通的四道楼梯，每一道都有91级台阶，加上到顶端平台的那一级，共是365级，正好是每年的天数。设计如此之精妙，当今的建筑师也未必能做到。遗憾的是该塔正在装修，我们未能有机会登临。

蜗牛观象台因上行的螺旋形楼梯而得名，它是遗址上所有建筑物中，最精致也最重要的一座。玛雅人与后来的托尔特克人，在建筑风格与宗教信仰的融合，在这座圆形建筑上得到了圆满体现。它正对四方的四扇门上，都雕刻着玛雅人信奉的雨神面具。观象台圆形顶部的窗户，依次排列成特定日子的特殊星象。当年，祭司们日夜在圆顶屋中观察天象，以确定每年庆典、播种、收获和祭祀的日子。

当天下午，我们返回坎昆，乘墨西哥航空公司的班机，离开了墨西哥。在飞机上，墨西哥的所见所闻在我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创造过如此神奇文化的玛雅人，为何会突然消失？他们那预言人类未来命运的结论，究竟会不会应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