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坛名家陈少默
写字,我认为用一生的力量去写,不应该。读书是第一位的,做人是第一位的,这是最重要的。
陈少默(1914—2006),祖籍安康市汉滨区大同镇。著名书法家,曾任陕西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以鸡毫隶书独秀书坛。其书法汲取篆书的结体,融会行书之气韵,常施枯笔,刚健婀娜,意境幽远,形拙而神秀,自铸风貌。其在诗文词赋、书画篆刻、金石考据等方面有很高的造诣。
【主持】
早就得知书坛名家陈少默先生是安康籍人士。他以鸡毫隶书独秀书坛,平易谦逊、淡薄名利,深受人们的敬仰。因此,采访陈少默先生一直是我们的心愿。但陈老近些年谢绝任何媒体的采访。两年来,我们通过各种方式与家住西安的陈老联系,表达我们迫切的心情,一直未能如愿。愈是如此,采访他的愿望愈强烈,笼罩在他身上的谜一样的光环就更加耀眼。2003年春节前夕,得知两位朋友将探望陈老,我们冒昧地决定一同前往采访。
【解说】
敲开陈老的家门,听说家乡来人,陈老的心情格外好。几句真诚的问候之后,我们趁机表达了心愿。陈老终于答应了我们的要求。
【实况】
记:陈老,您好。我是安康电视台记者,一直十分敬仰您,今天冒昧地打搅您,请您谅解。
陈:没关系,没关系。
记:您今年高寿?
陈:我属虎的,今年89了。
记:但是您看起来至少年轻10岁。您看您的精神头、您的气度,让我们年轻人都羡慕呢。
陈:你最好说我6岁。哈哈哈……
记:我们安康文化艺术界一些人士,听说我们要来采访您,托我向您问个好,祝您健康长寿!
陈:我实在不敢当。我自小生长在外边。解放以前回过一次安康,是在我大学毕业以后的1940年,解放以后回去就少了。对安康有感情,但是没有生在那里总是个遗憾。
记:那您还想再回去看看吗?
陈:时常想回去,但恐怕力不从心,没有机会了。
记:应该是有机会的,家乡人民还盼着您回去看看家乡的变化呢。
【解说】
少默先生对安康有较深的感情,曾为安康多处景点书丹,为安康鉴定了一批重要文物,尤其是与我市已故书法家刘旸光有很深的交往,在安康书坛传为佳话。
陈老名泽秦,字少默,祖籍安康市汉滨区大同镇。其父陈树藩曾任陕西督军。少默先生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五六岁起便随祖父习练书法,后又多方拜师,为他以后行书和隶书风格的形成,奠定了较好的基础。
少默先生年轻时代先后在燕京大学和西北大学学习新闻和国文。毕业后曾做过文物工作,逐渐成为古字画收藏和鉴赏行家,在行气和落款等方面受到较深的影响。
不过,那时的少默先生并未想过要以书法作为人生的归宿。真正使他对书法产生浓厚的兴趣,源自一次坎坷的人生经历。在1957年的“交心”运动中,他带头“交心”,结果被打成右派,开除公职。“文革”中又再度受冲击,历尽磨难。
【实况】
陈:我这个人从小性情就放荡惯了,不太守规矩,陕西话说是爱胡谝,也谝出多少事来,不足为训。但我奉劝年轻人,最好少胡谝。
记:听说您在“文革”的时候,因为胡谝,谝出了麻达,是吗?
陈:其实不是这个情况,我的麻烦是漏网右派。而且,我这个“右派”是自愿上钩。那时党号召“交心”,凡是当头头的、当小头头的,都要带头“交心”。因为我那时是学校(原西安工业学院)的学科主任,而且“交心”有个规定,只能交“黑心”,不能交“红心”,“红心”不算。就交了64条“黑心”,而且还见了报了,上了当时的《群众日报》头版,说某某学校出了这么个人物,交了64条“黑心”,我心里还很高兴:见了报了。后来,1958年“反右”时,学校以我的“黑心”材料为依据,将我打成右派。这就是我当“右派”的经过。再一个,怪自己那时太张(狂):你越整我我越不怕。因为我总觉得问心无愧,有点抗拒心理。比如说当时把我下放到蓝田劳动,当“右派”后不让随便回家,我偏要回家,晚上两点钟起来回家了。
记:真是荒唐的年代。
陈:不能说是荒唐的年代,只能说是荒唐的我。哈哈哈……
【解说】
那场浩劫对少默先生无疑是不幸的,但从另一个层面上说却是幸运的,在不经意间造就了一位书法大师。当时,他被红卫兵强制性抄写大字报,于是借机研习书法成了他唯一可做的事。他以宁静的心在寂寞人生中将书法研习得出神入化,也造就了他冷静、坚韧的文化性格。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陈老的行书已有很高的造诣。他的行书以颜真卿楷书为根基,兼收清代何绍基行书的风韵,格调高古,洋溢着厚重的书卷气。
◎道贵自然
70年代末,年近70的少默先生对隶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此时,陈老的学养、阅历、名望已为他构筑了坚实的书法艺术根基。但陈老仍以双钩、对临、默写等传统路数,反复临写《张迁碑》《华山碑》《三颂碑》等名帖,并努力走尊古创新之路,实现了隶书创作的突破。陈老在耄耋之年,再度使自己的书法艺术焕发出迷人的光彩。
【实况】(www.xing528.com)
记:您晚年给自己的书斋起名“三颂堂”,这是否意味着您的书法传承来自《三颂碑》呢?
陈:这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积极的一面什么意思呢?“三颂”,赞颂的意思。一赞颂毛主席,二赞颂邓小平,三赞颂现在的主席。这是“三颂”了吧;消极的一面,因为我写隶书,学的就是《石门颂》《西狭颂》和《郙阁颂》。所以我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
记:应该说都是积极的。以您当时的书法成就,还那样认真地临帖,仅这一点就很值得我们后辈学习。
陈:我学习隶书是在“文革”后期。当时隶书碑帖破坏得很多,所以遇上好本子比如说《张迁碑》吧,我就钩了两个本本。我觉得钩一遍有好处,比写一遍还好。再一个,那时实在是闲得没事,穷极无聊了嘛,你不写字弄啥?再胡说八道就更糟了,所以干脆就写字。
记:您在书法上成功的经验是什么?
陈:成功经验……我看还是荀子的话:锲而不舍。你爱好这个东西,你就要下工夫。我的爱好太多了,十八般武艺样样都拿得起,又样样都不行。
记:那除了书法之外,您还爱好什么?
陈:爱好多了。爱看打的武侠片,爱热闹,爱谝闲传。
【解说】
开朗、幽默的陈少默先生将自己的晚年生活安排得有滋有味。陈老晚年有枚闲章“左道旁门”,虽不乏自嘲意味,但也透露出他对自己隶书风格的诠释。陈老的隶书擅长以鸡毫书写,常施枯笔,汲取篆书的结体,融会行书之气韵,自铸风貌,独秀书坛。长期研究陈老书法的李正峰先生这样评价陈老的书法:“既新颖得独出班行,又苍老得古香古色;既豪放得不可羁挽,又严谨得中规中矩;既瑰丽得美轮美奂,又质朴得不事雕琢。”
【实况】
记:有人评价您,说您是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您的隶书代表着当代最高水平,您怎么看待这个评价?
陈:这恐怕是吹捧太过了吧。
记:可是很多行家都是这样认为的。
陈:行家也是看我老了,怜惜我,陕西话说给我戴个“二尺五”。哈哈哈……
记:您真幽默。据说,您的很多得意门生,譬如赵熊、李成海,都办过书展,出版过书法专集。但您却从不办个人书展,不出版个人书法专集。您为什么能淡然处之呢?
陈:要说书法展览,也展过一次。是1991年吧,刘自椟、程克刚和我在西门箭楼上举办过一次“关西三友书法展”,以后就没有举办过。因为我觉得没啥意思。这个名气也要适可而止。过多追求名气,不好。你说我想要名不?人家说我字写得好我还暗地高兴呢,并不是说难受嘛。但是,你不受这个荣誉就不挨这个骂,你要接受了这个荣誉,混进去以后就跳进了泥坑,就拔不出来了。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记:您是觉得您已经很有名气了?
陈:我自己不客气地说,我觉得名气可以了。在圈圈里大家都知道陈泽秦会写字就行了,而且字出去卖俩钱,也就可以了,你还想咋的?
记:我冒昧地问您一句不太礼貌的话,您有没有想过,您百年之后,后人会怎样评价您?
陈:后人评价我……因为我这个人不爱出风头,不爱跟人争,与人无争,所以据我所知,西安写字的人骂我的不多,堪以自慰吧。总而言之,自己毕竟是老奸巨滑(笑)。
记:据我们了解,非但骂您的人少,其实赞扬您的人很多,无论人品、书品,大家提起您来都交口称赞。
陈:由于不得罪人、不想得罪人、不敢得罪人,所以大家都原谅了。因为不争,我就少挨骂。归根到底毕竟老奸巨滑(大笑)。
记:您真幽默。
陈:我不幽默,我爱胡谝。好在咱们发表后,我不会再当“右派”了。
记:人们常说“功夫在诗外”。这句话是否也适用于学习书法的人呢?
陈:这是自然的。不光书法,一切艺术形式,“诗外功”都很重要。你光写字,你没有修养,你的见识很鄙陋,这都影响你的造诣。还有,你平常结交的人也很重要。你光是跟务外的人结交的话,必然是爱出风头。你看历史上多少谦虚的人,遭的祸害比较少,历史的经验值得借鉴。历史上所有人物的行为就是你的师范。当然,我学的并不好。
记:陈老,在咱们家乡,也有很多娃娃喜爱书法,也立志在这方面成材,您能对他们提几句希望或者忠告吗?
陈:先甭忙写字,先读书,先把知识基础打牢。读书是第一位的,做人是第一位的。写字,我认为用一生的力量去写,不应该。一个做人,一个念书,这是最重要的,这话绝不误他。我现在只劝年轻人写字,不劝他读书和做人,那我是误人子弟。
记:今天,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我们欢迎您有机会回家乡看一看。最后,我们祝您健康长寿,祝您的艺术生命长青。
【主持】
在采访陈少默先生的过程中,我们能时时感受到他谦逊、淡泊的大师风范,和蔼可亲的长者风度。我们想,他的人格魅力会感染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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